在众目睽睽之下,白谨泽放下手里的书,把视线挪向窗外,眼神淡漠疏离之中又带着一丝怜悯忧郁。
窗外,两名民警已经把涛子塞进了警车里。
之前响彻在楼道里的叫嚣声,戛然而止。
这短暂的沉默中,教室里,等着白谨泽回答的人汇聚得更多了。
甚至还有外班的学生,围在向走廊开的那边窗户和前后门处。
白谨泽觉得气氛和人数差不多够了,才缓慢开口:“被带走的人是我表弟,在之前的运动中,我家被误判了,我们家的房子被他们家占了,现在组织给我们家平反了,房子应该还给我家,但是他们家一直不搬走,我不知道具体内情是什么,我后妈没和我说过。”
钱程总是能抓住重点:“你是后妈啊?”
“是啊,所以她万一给我找个后爸,那个家更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
这两天他回家的时候,敏锐地发现了家里有男人来过的痕迹。
这给白谨泽敲响了警钟,他想做的事不能再拖了。
“那你爸呢?”
“我爸为国家捐躯了。”
各种跑来旁听的同学:“……”
“我妈也是,在我出生几个月的时候,就为了保护国家财产……牺牲了。”
白谨泽的眼神更加忧郁了。
各种跑来旁听的同学:“……”
“散了散了,都干什么呢,现在正上课,都回自己班去。”
任课老师回来了,刚好听到白谨泽说他亲爸亲妈这儿,老师的心顿时酸了。
多好的孩子竟然是个孤儿?那生活得多艰难,还能把学习搞得这么好,太难得了也太励志了。
不行,他得把这件事情汇报给校领导,给这孩子适当争加点补助。
可不能因为家里的事情把学习影响了。
还有,父母都是因公牺牲的,高考的时候是不是能加点分?至少政审的时候要占优势吧。
任课老师瞬间想了太多,看白谨泽的目光都温柔慈祥了不少。
下课后,蒋颜来到理科重点班。
她假装找钱程,目光却在白谨泽身上扫了好几眼,见白谨泽情绪一切正常,她把手里拿着的书给了钱程。
“你上次不是问我借作文书吗?我看这本挺好的就给你带过来了。”
钱程连忙接过来,翻看了两页,里面举的例文确实挺好的。
“谢谢啊,等我看完了还你。”
“不急,”
蒋颜客气了一句,转身要走,还是忍不住回头又往教室里看了一眼,刚好和白谨泽的目光撞到一起。
她看到白谨泽速度极快地笑了一下,她安下心来,回自己班级去了。
晚上放学回到她家补数学的时候,她提起这件事。
白谨泽避重就轻:“我真不知道其中细节,我早出晚归就是不想碰到她,这两天她也没再往我床铺上泼水了。”
更严重的事发生了,开始往家带男人了,这事当然不能说,怕污了蒋颜的耳朵。
“你后妈……你后妈没有孩子吗?”
这是蒋颜一直想问却总是没有机会问的。
“她有没有孩子我不知道,但我肯定她和我爸没有孩子,我爸研究微量元素的,那东西伤身体,不好要孩子。”
白谨泽说完,又想到他自己,解释说:“我妈和我爸刚结婚的时候,我爸还处于理论阶段,那时候他们在京都,有了我之后,我爸调到了这边厂矿,说是干技术员,其实是给国家研究微量元素,煤矿厂的技术员是用来做掩饰的。”
顿了一会儿,白谨泽怅然道:“我从小到大没怎么见过我爸,尤其是他娶了我后妈之后,他的这些事我是听我外公说的,但看我后妈咬着我爸煤矿厂技术员的工作和之前分过的那间房子,我猜我后妈不知道我爸真正的工作是什么,我外公外婆能知道些是因为我妈也是做这种工作的。”
蒋颜想了想白谨泽猜测的应该没有错,他后妈要是知道他爸真正的工作,绝不会小打小闹就盯着眼前那点利益。
这种因为做秘密技术工作为国家牺牲的人,国家给的补偿绝不会是这么一点的。
至于补偿为什么还没到,应该是运动之后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及时处理,没轮到白谨泽的父母这里。
还有一点令蒋颜动容,白谨泽有一对英雄的父母,而这对英雄的父母带给他一个绝顶聪明的大脑。
所以眼前这道数学题,她一种方法都解不出来,为什么白谨泽能用出三种……
这简直就是对她大脑和她重生多活的那好几十年的一种最直接的嘲笑。
好在她学的是文科,她的数学薄弱一点不影响她的高考。
“你不用和我比,我外公都说我在数学方面有天赋了,就像我也写不出你写的那种作文一样,没有什么好羡慕的,各有所长各有所短罢了。”
白谨泽的安慰还是有作用的,蒋颜马上找到信心,把眼前这道题做了出来。
当天晚上,白谨泽故意早回家一会儿,他轻手轻脚地开门,如他所料地撞到了她后妈和个男人在家里。
她后妈鼻青脸肿地偎在那个男人身上,哭诉着:“你不知道我有多委屈,我昨天被好几个半大小子围着打,还有那个泼妇,她把我的头发都拽掉好几缕。”
那个男人安抚她:“乖,我知道你受苦了,你再忍一段时间,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要是现在闹出了什么,我们什么也得不到,还有那个小崽子,你抓紧时间处理掉,他是那死鬼的亲儿子,是有继承权的。”
白谨泽本来还没怎么在意,只站在窗外听壁角,直到这个男人提起‘继承权’,他双眉微皱。
没想到他后妈还有这个本事,竟然勾搭了一个文化人?
矿区多工人,有文化的少,尤其是像他后妈那个年纪上下的,小学毕业的都少。
他后妈认识的字加起来不到五十个,自己恐怕都不知道什么叫继承权,这刚回来才没多久,随便找个男人,却什么都懂,这是撞了多大的运。
他本来想今天晚上抓到机会就进去撕破脸的。
听完他们的对话,他决定吸取之前费好大力想给蒋颜换个女同桌结果阴差阳错换来换去还是个男的这件事的经验,他今天晚上不动作了。
还是那句话: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他要先查查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和他后妈在一起有什么目的,真是图那一间破工房和他后妈捡煤球的工作吗?
还知道怂恿他后妈把他处理掉,这个处理又是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