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衫少年是在颠簸中醒了过来。
睁眼的刹那，眼前一片黑暗，让他好一会儿才想起究竟发生了什么。
灵符被一个厉害的魔修给拦下了，那个魔修还将一部分力量给反弹了回来，而他就是被这股力量给震晕了过去。
作为看守幽冥涧的景家人，他对戾气相当敏感，很快就察觉自己应当是在一群魔修之中。
然而，重伤的身体别说逃走，甚至连动一动小拇指都做不到。
又一阵颠簸后，黑暗骤被拉开条缝隙。透进的光线却依旧是暗淡而猩红的，隐隐带着不详的气息。
“尊上，这小子怎么处理？”
有人粗暴地将他从飞舟黑暗的船舱中拎了出去。
“这小子用的灵符可是清霄老祖制作的。”
让紫衫少年熟悉的声音冷笑着道。
是那个将攻击反弹回来的魔修强者！
少年顾不上畏惧，就先被对方口中透露的信息给震惊了。
清霄老祖？是他所知道的那一个吗？玄一门老祖，修真界第一人？
那个白衣少年居然拥有清霄老祖的护身玉符，那他的身份…
浓郁的戾气，恰在此时翻腾而上，打断了少年的思绪。
幽州！这是幽州上空！
少年的眼眶蓦地红了。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但他的祖父和其他人以生命为代价为魔物铸造的牢笼终究还是裂了。
滚滚戾气从缝隙中肆虐而出，可以想象这下面是怎样的魔窟炼狱。
而方才出声的男人哈哈大笑道，“如果玄一宗知道自己备受期待的天才弟子沦为了魔修会怎么样？”
紫衫少年愕然地抬头看去。
“给我把他扔下去！”
除了呼啸的风声，这就是他听见的最后声音了。
被戾气灌体是怎样的体验？
过了很多很多年，少年依旧无法清晰地回想起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
也许是灵脉寸寸断裂实在是太痛了，也许是血海之中无数冤魂嘶吼的声音实在是太嘈杂了。
他似乎丢失了很多记忆，丢失了很重要的记忆。
只记得，在令人崩溃的嘶吼与疼痛中，他的掌心突然涌起了一股清新的气息。
如果白衣少年知道这一切，就会发现，原来他师尊给他的玉符不仅拥有强大的杀伤力，亦有一股守护的力量。
那股力量在玉符被捏碎后自动遁入使用者的身体，护住肉身的最后一抹气息，护住识海中最后一抹清明。
幽州是在幽冥涧破碎后的第十八天出现的第一抹裂缝。就算无数灵修想尽办法，也只能堪堪拦住一半的魔物。
其余的魔物，或蛰伏在这片死域，或遁入修真界。而这里，已经成了灵修和魔修共同的禁地。
就算是以戾气来修炼的魔修也很快发现，这里的戾气之强大，根本不是一般魔修所能承受的。强行摄入的后果就是理智全无，也变成只会杀戮的行尸走肉。
然而，在幽冥涧破碎后的第四十九天，却有一位灰袍男子如入无人之地般直入幽州，甚至压根没被看守这里的灵修大佬们发现。
戾气遇上他就犹如宠物遇上了主人，主动而亲昵地围了上来。
灰袍男子面无表情地吸收了好几个街区的戾气，这才有些意犹未尽地停下脚步。
“杂质太重。”
他有些遗憾地看着自己掌心。
就差那么一点，那么一点儿，他就可以突破了。
可惜，就这一点儿，困死了无数灵修和魔修。否则，现在的修真界，也不会只有清霄那老头子独占鳌头。
感叹完，男子毫不留恋地甩袖，预备离开。
而就在这瞬间，他的脚踝被人抓住了。
灰袍男子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讶。
这里居然还有活人？
那是一个少年，穿着一件看得出来质地原本很好的紫色袍子。只是现在，那外袍已经血迹斑斑，破破烂烂，让人乍一眼看去，还以为这是个小乞丐。
没让灰袍男子直接一掌拍下去的，是少年的眼睛。
极漂亮的桃花眼，仿佛盈盈含着水光，清澈而倔强，丝毫没有被戾气侵蚀失去理智的模样。
只可惜，这少年应该也是强弩之末了，只是因为强烈的求生欲而随便抓了一个人不放。
可鬼使神差的，不喜多管闲事的灰袍男子探出一抹灵力，刺探向少年灵脉。
“你原本是灵修？”
男子目光犀利地看着少年，平静无波的眼眸难得出现了一抹涟漪。
是被这里的戾气直接毁掉了灵脉，而又引戾气入体重修的灵修吗？
不，应该说，他现在是魔修了。
天才。
这一瞬间，男子的脑中只剩下这两个字。
这是一个天赋绝不亚于清霄老头宝贝徒弟的天才！
同时拥有重修成功的绝佳根骨和能经受住这种非人折磨还依旧保持清醒的强大意志，也许不仅是“天才”两个字所能囊括的。
这一瞬间，灰袍男子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苦寻不到的继承者，就在这里了。
“你叫什么名字？”
灰袍男子将少年从城中带出，落在一艘外表看起来十分低调的飞舟上。
“我叫…景、景…”
很久后，少年才迟缓地开了口。
他的大脑有些空，似乎不记得很多事情了。
可还记得，自己的名字，似乎是自己祖父帮自己取的。
那是一个蕴含着希望他能将景家发扬光大的美好寓意的名字。
“我不记得了。”
顿了顿，少年沙哑地道。
中年男子沉默地看着脚下正朝着大海滚滚而去的浩瀚洪流，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那就叫攸吧。”
此前种种，无须回顾。此后人生，譬如此水，平顺安稳，一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