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然回到包厢的时候，气氛已经重新热络起来。
男女分坐的两个圆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唐昊轩正举着一瓶红酒，东道主似的劝大家随便吃。餐盘上的零散碎骨说明已经开席了一会儿，却似乎并没人留意客人未齐。
“季然，坐这里吧。”
副班长章遇朝季然招了招手，还特意给他夹了一只鸭腿。
“谢谢。”
“都是同学。”
章遇笑得有点点尴尬和心虚。
季然一落座就拿起手机对着碗先拍了张发给陆忱。
“嗤。”
隐隐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季然也没有在意，完全沉浸在了对菜色的赞叹之中。
装在橙子里的酒酿蟹肉在灯光的照耀下宛如一颗颗小灯笼，好吃又有趣；酿炙白鱼得将鸭肉、素菜捣成泥，混合了酱料一起塞入鱼腹，最后用炭火细细炙烤，最后鱼皮酥脆，鱼肉却依旧滑嫩，还将鸭肉的油脂和酱料的咸香完全吸收，口感十分丰富；大煮干丝也浸染了火腿、母鸡和菌类一起熬煮的浓稠高汤，未动筷就已被浓郁香气征服。
只可惜，有那么一点点不太新鲜。
季然蹙眉放筷。
唐家的高端仿古餐厅唐城闻名于北城，菜肴的滋味自不必说。可他却在浓郁的酱料的中品尝到那么一丝腐败的气味。
这气息，来源于食材。
这些食材恐怕并不那么新鲜。
一瞬间，季然就失去了食欲，却还是仔仔细细地将自己没有吃过的菜都品尝了一遍。
也许，以后可以给陆忱做？
这念头来得突然，可一旦划过脑海，却再也抑制不住，仿佛心湖被一只惊鸿掠过，拿尖尖细细的爪探了那么一下，瞬间荡起圈圈不断扩散的涟漪。
到时候还可以把颜昕羽、张溯、甚至景主任都请来…
想着想着，季然不由高兴起来。因在包厢外听见的对话而产生的不愉快一瞬间清空，连包厢里的聒噪都显得亲切许多。
“来，喝！”
有人用力地在季然的背上拍了一巴掌，红着脸举起个杯子。
季然面无表情地看着找上自己喝酒的体育委员，默默地在“亲切许多”四个字上划拉了一个大大的叉，寻思着自己果然还是不适合这个团体，还是早点儿走吧。
“我酒精过敏。”
季然眨眨眼睛，答得毫不犹豫。
体育委员似乎有些喝上头，倒没纠结，而是又在季然肩膀上重重一拍，语重心长地打了个酒嗝儿。
“我说季然啊，你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就和老同学们说，不用、不用客气！能帮的、我们都帮！何必、何必…”
“张宏，你喝多了！”
章遇连忙制止。
“真的？”
季然却突然眼睛一亮，不由分说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我开了个淘宝店呢，卖点零食什么的，正愁没人帮忙宣传！”
章遇：“……”
“宣传！帮你宣传！来来、什么名字，我先下个单。”
喝晕头的体育委员迷迷糊糊掏出手机。
季然终于露出了来同学会后第一个真情实意的笑，“我把口令发群里。”
他简直有些佩服自己的远见，早上才刚开了一个补邮费的衔接，这不就用上了？
“都是同学，给你个八折。”
季然笑得很亲切，唐昊轩却差点将手中那瓶昂贵的红酒给摔了。
他让张宏去讽刺季然几句，结果现在是在做什么？还让季然做起生意来了？
定了定情绪，唐昊轩放下酒瓶，笑着走过去，“什么零食，我也买一点。嗯？你这衔接怎么是补邮费的？”
“生意有点火爆，库存不够了，你们在这拍也是一样的，”
季然面不改色，唐昊轩却惊呆了，这人还能再厚脸皮一点吗！
脸皮什么的，在比自己更不要脸的人面前也就不必要保留了吧？
季小然腹诽着，推销得毫无压力，“就是给班长她们带的那种曲奇，不过准备改良加流心，回头给你们都发这种新款流心曲奇尝尝。”
“季然，你这曲奇是真的好吃，那我再买点。”
一名收到曲奇和鸡爪礼盒的女生立刻掏出手机。
“我也买点。”
“那我也买吧。”
正不知道要怎么回报季然的女生们纷纷响应，就连章遇都迟疑地在屏幕上点了点，“我、我也买吧。”
说着，他还看了看自己隔壁的兄弟，“你要不要给你女朋友也带点？”
唐昊轩：“……”
昂贵的红酒瓶摆在餐桌上，已经无人注意。整个包厢的人都拿着手机默默下单的场景看起来略微有些诡异。
唐昊轩再一次得出了结论，季然这个人有毒！
他有些气恼地盯着正在耐心一笔笔确认订单地址的年轻男孩看了一会儿，胸口突然涌起一股子有些无法遏制和驱散的疯狂。
“嗯？我的水杯呢？”
终于将最后一笔订单确认，季然长吁出口气，却发现水杯不见了。
“这里，帮你加了点水。”
一只手递了过来。
正口渴的男孩没多想，一口喝下，却觉得自己的视线有些模糊。
“季然？”
章遇连忙扶住突然朝自己倒过来的人，愕然看向唐昊轩，“你刚刚给他喝了什么？”
“我就是倒错了酒，然后倒掉又换了水！”
唐昊轩也有些不可思议。
那股奇怪的念头驱使着他，让他无法自控地一边在脑内盘旋着“季然说他酒精过敏”，一边将白水换成了酒。
然而，在最后关头，他突然又一下子清醒，把酒倒掉，重新接了水。
可就残留的这么一点儿，居然就让人晕了？
“唐昊轩！”
鹿柒柒已经跳了起来，怒道，“过敏严重会死人的知不知道！”
“现在怎么办？”
一念之差后，涉世未深的的年轻人也有些慌了。
“等等，这不像过敏啊，倒像是醉了。”
将季然扶到沙发上的章遇迟疑着。
想了想，他拉开季然的大衣，想试试季然身上的温度。
可刚扯开围巾，就钻出一个眼神迷蒙的小脑袋。
小毛球显然被哄睡着了，这会子惊醒，瞬间炸了。
它不就睡了一会会，季然怎么又喝醉了？
“啾！”
小家伙气势汹汹地一口啄了过去，将目瞪口呆的章遇赶到了旁边，展翅落在季然脸颊上蹭了蹭。
发现不但蹭不醒，季然身上的那股诱人香甜的气息因为酒精的作用反而愈发浓郁甘醇后，整只毛球都不太好了。
“啾啾啾！”
它一连串地叫唤起来。
“笃笃。”
包厢的大门，突然传来极轻的扣门声。
被这变故惊呆的唐昊轩下意识开门，却发现门外伸进来一根嫩黄色的喙。
一只大白鹅在一群人呆滞的表情中，仰首挺胸、宛如领导视察般摇摇摆摆踱了进来。
“啾！”
那只嫩黄色宛如小鸡一样的毛球又叫了一声，仿佛在叮嘱什么，然后一展翅膀，飞出了门。
“嘎！”
大白鹅恭敬地应了声，走到季然半躺着的沙发旁边，雄赳赳气昂昂地巡逻起来。
鹿柒柒正想过去，却被大白鹅拱起翅膀，作势欲啄的架势又给吓了回来，简直快急哭了，“唐昊轩，你们家后厨的鹅怎么跑出来了？你快让人赶走。万一季然真的过敏，不能耽搁！”
“这不是后厨的鹅！”
顶着一群同学谴责的目光，唐昊轩也有些崩溃。
这大白鹅是他爷爷特意精挑细选买回来的，也不知听了哪个街头骗子的话，供在餐厅的景观区，说什么这鹅在，他们家就旺，这鹅跑，他们家就得衰，简直比对待自己孙子还宝贝！
“这不是鹅，是我祖宗！”
数次想要靠近季然，却又被白鹅啄跑，还不敢还手的唐家少爷欲哭无泪。
正慌乱着，包厢的门再一次被人叩响。
“苏教授？”
看见站在门外的人，同样是北城大学学生的章遇下意识站了个军姿。
苏焕舟神情淡淡点了个头，“季然同学在这里吗？他监护人联系不上他了。”
“监护人？”
满屋子的年轻学生懵了。
季然不是孤儿吗？
下一秒，从门口踏入个五官艳丽的年轻人。
矜骄倨傲的神情、难以接近的气场，压得一群还未正儿八经踏入社会的学生气都有些喘不过来。
鹿柒柒更是心头一跳。
怎么回事？这个和自己全无交集的陌生人扫过自己的目光，为什么透着一股子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