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起的时候,季然刚揭开紫砂锅的盖子。
酱红色的蹄髈一个个小巧可爱,软糯Q弹,正是适合下口的火候。
可惜,有不速之客。
他恋恋不舍地翕了翕鼻子,麻利洒下一把葱花,这才兔子似得蹦跶到玄关。
“陆先生?”
看见来人,漂亮的杏仁眼立刻瞪得浑圆。
站在门外的青年西装笔挺,领结齐整,胸针闪耀,抬起的左手腕露出块精巧的星空机械表,每一根头发丝都散发出属于RMB的清香,连呼吸都是一股子钱儿味,合该出现在名流汇聚的晚宴,与他这个楼道发黑、吊顶逼仄的待拆迁旧楼十分的不想称。
“你怎么跑了!”
咄咄逼人的不爽质问,一瞬间就打碎了来客矜持优雅的表象,也让季然一时间卡壳。
不等他斟酌出个解释,对方已面色不虞地扫过他小腿上的石膏夹板,然后相当自来熟得抬起他的胳膊,架到自己颈后,“先进去!”
等等,这到底是谁家啊?
季然一脸懵逼被架回了屋,摁在了沙发上,还给粗暴塞上了一杯热水。
香!
好香!
油脂混杂了卤料的喷香瞬间侵占了陆忱踏入房门后的全部感官,让他对屋主人不告而别、偷偷出院的怒火消散了几分,取而代之的,却是有些炙热的目光。
“陆先生,家里狭,你随便坐。”
季然回过神来,冲他客气一笑。
陆忱掩饰得移开眼,挑剔地环视着这个将餐厅、客厅、厨房集合为一体的简陋一居室,赞同点头,“是挺小的。”
季然:“……”
既然这么嫌弃,您老就快点走吧!
陆忱没走,反而蹙眉弯腰,仔细打量起对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小腿。
时值冬天,这座北方的城市却供暖充足。季然就大大咧咧穿了条宽大的沙滩短裤,被这么盯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捞了个抱枕盖住大腿。
“遮什么遮,又不是没看过!”
狭长冷艳的凤眸立时扬起,显露出几分惯常处于上位者的倨傲轻慢。
季然一阵无力。
不要说这么惹人误会的话好吗?
看,是确实看过的,但却是在医院,众多医生护士的围观之下。
毕竟,他的腿成这样,还是拜这位陆总的弟弟所赐。
说来也算横祸。三天前,他在下班路上,被一辆闯上人行横道的卡宴给撞飞了。
当时的情景,他已记不太清。总之,醒来就在医院。小腿被高高吊起,绷带夹板一个不缺,床边还站着个垂头丧气的年轻人,以及,这位和他弟弟还真是长得一点儿也不像的年轻总裁。
寻思了两秒,季然诚恳开口。
“陆先生,我不是贪心的人,你们的赔偿已经给的够多了。您放心 ,我不会再讹你们的。”
陆家是本城大户,这种庞然大物,他一个没权没势的孤儿也惹不起,真的不必要亲自再上个门了吧?
季然料想自己将态度表明,陆忱就该走了。
可偏偏对方答非所问地冒出一句,“你还没吃晚饭?”
“还没顾上…”
他早上办理好出院,将隔壁王老爷子送来“以形养形”的猪蹄炖上,就去午睡了。
一觉睡醒,已到傍晚,这不刚准备煮个猪蹄面去去晦气,您老就上门了么…
季然暗自腹诽着抬起头,却发现这位年轻总裁的目光早就游离到了灶台上,也不知看了多久。
他的卤猪蹄!
季然心念一动。
“您,要尝尝吗?”
“好!”
陆忱答得飞快,生怕季然反悔一样殷切搀扶上来。
“你腿脚不方便,我扶着你。”
季然:“……”
“那可真是…麻烦陆先生了啊。”
季然微笑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麻溜将挂面煮熟,过温水,滤干,齐齐整整地码在白瓷碗中,又舀起两块肥而不腻的蹄髈,浇上卤汁,再快速烫几根青菜,卧个卤蛋,一碗色香味俱全的猪蹄面就齐全了。
将碍事的陆大总裁赶回餐桌,季然又从冰箱里翻出自己泡的脆萝卜,细细切丝,装在巴掌大的调料碟中,用来解腻。
可也就是切个萝卜的功夫,刚端上去的面碗空了。
季然着实愣了好一会才恍惚看向陆忱,却对上一双饕足又期盼的眼睛,一个鬼使神差就问道,“还要吗?”
“要!”
陆总再次答得毫不犹豫。
这一要,就只剩下最后一只蹄髈。
季然瞅着陆忱这恋恋不舍的眼神,很怀疑对方若不是良心发现他这个主人压根还没来得急吃上一口,怕不是能连锅端!
这吃就吃吧,还…
男孩微微蹙眉。
这位陆总什么都好,就是偶尔看他的目光有些不太对头。
在医院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位盯着他伤腿的眼神,简直和他刚才盯猪蹄时一模一样!
“陆总?”
在发现对方又开始用那种隐秘而炽热,仿佛在看什么绝世美味的目光打量自己,季然求生欲极强地从沙发后摸出个玻璃罐,“吃青梅吗?我自己腌的。”
年轻总裁的喉头滚了滚,有些艰难地将目光挪到青梅罐上,先是蹙了蹙眉,在听见“自己腌的”四个字后,又迅速接了过去,挑了一颗出来,夸赞,“好吃。”
吃了一颗后,陆忱就珍惜地将青梅罐抱着站了起来,“谢谢你的款待,我已经很久没吃这么饱过了。”
季然只当这是客套,笑笑没接话。
“为了表达谢意,从明天开始,我每天亲自接你去医院做康复治疗。”
年轻的总裁郑重补充。
“等等!不…”
季然傻眼。
“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陆忱一脸大度地摆了摆手,单方面宣布,“就这么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