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这一番话说完，完全踩中了皇上的顾虑。
“你胡说什么！”皇上怒不可遏，一把站了起来，堂上的玉珠散落一地，气氛顿时紧张起来，门前守着的太监都纷纷跪下。
“请皇上恕罪，臣等罪该万死！”
雪白的珠子散落在朝堂深黑的地上，一黑一白，对比鲜明，明晃晃的刺着双眼。
“皇上，如今事已至此，臣妾明白，你我二人，一如这雪珠深石，再也无法相互信任了……”
“阿九最后再求你一件事儿。煜然他是你的亲生骨肉。求你，不要因为我，牵罪与他，煜然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求您保他一条性命，让他健康快乐的长大……”
话到后头，已经是泣不成声，阿九颤巍巍的站起来，一把抢过旁边宫女端着的鸠酒，一饮而尽。
阳光璀璨，从她的指间照下来，落在她脸上，暖洋洋的。宫内御花园里梅花开得正好，微风过处，清香满怀。
“阿九！”皇上从殿上冲下来，一把抱住了贵妃瘦弱的身子，“太医，快传太医！”
可她应声倒下，倒在了十六年的情意面前，倒在了那个她以为会护她一生的人的人怀里。
发髻散开，乌发迎着阳光跳跃，嘴角留下的鲜血宣告着香消玉殒，人生无常，在这帝王家里，显得尤为正确。
“母妃——”
这两个字像笛子吹空的呜咽，幽幽地在大堂里回响了几声，夹杂着隐忍的哭声，听得人心里发酸，元煜然扑上前去，只余下这遍地狼藉。
在这满天雪意里，至亲的鲜血滴落在掌心，灼烧着他幼小的心。
昨日，他回去得晚了些，贵妃娘娘喝了掺杂着迷药的酒，整个人昏昏沉沉还是强撑着气力督促他功课。
他临睡前，还像母妃撒娇。求着母妃明日让他出去与太子殿下一同赏雪，贵妃娘娘眼底的温柔神色是他再熟悉不过的。
可不过一夜的功夫，骄傲的牡丹就被人恶狠狠的折下，踏入泥土里，花瓣飘零，花汁四溅。
鲜血晃着他的眼睛，仇恨注满双眼，在一声声嚎哭里，他心里的那根线，断了，无声无息，却天崩地裂。
“元煜然！他怎么来了？”皇后起身查看，吩咐人把他拉开。
皇上抱着贵妃一脸哀伤的样子狠狠地刺痛了皇后的眼睛，她执掌凤印多年，为这后宫繁荣和谐操碎了心，可无论如何，她始终走不进皇上的心里。
“贵妃娘娘可真得宠，皇上时时刻刻都向着她。”
“那当然。贵妃娘娘与皇上可是青梅竹马。”
“这皇后也是国色天香，皇上可真有福气。”
“哪有？这皇后可是当年太后硬塞给皇上的。他们之间哪有什么情意可言啊？”
“怎么会？宫里的俸禄就数皇后最多上次。每次使者进贡也少不了皇后的，贵妃娘娘有时都没这个福气。”
“那是因为贵妃娘娘不喜欢。所以皇上才没给。这不恰好说明皇上在意贵妃娘娘吗？”
“怎么说？”
“这不在意的当然就是什么好东西都一股脑的给了。这在意的才要挑着选着，看看她喜不喜欢再给呀。”
“……。”
自打她入宫以来，这样的声音不绝于耳。皇后曾经以为斩杀两个宫女，便能封了这种声音。
可她却忘了，人心隔肚皮，事实就是事实，哪怕他们绝口不提，这一言一行处处都在提醒着她自己：贵妃才是皇上心尖上的那个人。
而她不过是皇上屈服于太后不得已而迎娶的人，皇后也曾经骄傲过，出生高贵什么都看不起。
她以为有这这珍贵的皇后之位，就足够了。更何况她的儿子还是太子，这万里江山终究是他们家的。
可人心是贪婪的，欲望是无穷的。哪有什么高枕无忧，皇上对贵妃好一分，她的心就紧张一分。
欲念焚身，烧的表像尽褪，人性尽显。在这熊熊大火里，烧掉的不仅仅是贵妃娘娘的一条性命，更是那批了十几年贤良淑德的表皮的皇后。
什么出身高贵，什么温文尔雅，帝王身边难道缺这样的人吗？后宫佳丽三千人，比这御花园里盛开的百花还要鲜艳夺目，皇后又凭什么要求皇上单欣赏她一朵牡丹呢？
今日贵妃毙命，无非就是御花园里折了株雅菊罢了，你说皇上他再怎么喜欢这朵花，伤心两天就完事了，明个还有海棠，再往后还有梅花。如何管得了这帝王的心呐。
皇后冷眼看着原来冷清绝艳的贵妃娘娘下葬，看着不知真相的满朝文武跟着皇帝一起悲痛，还有几个装模作样的上前劝谏，一颗本该因为得逞而欣喜的心像是被人从心尖上浇了捧凉水。
再怎么样，她柳氏充其量也就是这园子里头开的最艳的那朵花罢了，可她偏不想。花无百日红，她会老，这新进宫的秀女一茬接着一茬，这园子里的花年年引进新品种，她保不住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当这枝头上的花了，她要成为园子的主人，任何阻挡元嘉修继位的人，都不可以存在。
趁着皇上还在悲痛之中，她命人悄悄在元煜然的吃食里下毒，眼看着这孩子瘦小的身子一天天单薄，原本红润的脸色逐渐苍白，众人皆以为是失去生母悲伤过度导致。
等太医发现异样时为时已晚，她再撺掇着把人送往城外，一切神不知鬼不觉，她以为，除了后患，便是高枕无忧，哪知，这深宫之中，从未安宁。
有时候她会想，若是没有下那般的诡计，贵妃还活着，她是不是可以免遭这欲念焚身之苦？
每次到中元节，她总会看着这灵灯满城，天色不夜，想着这魂魄是被谁驱策还是随着风游荡呢。
元煜然被送往城外的那一天，天光乍明，风露孤寒。元嘉修守在他的院前，从星辰乍起到灯火渐稀。
那只被他掏下来的小雀已经重新放回去了，天气回暖，它的父母每日都会来喂食，雏雀微羽渐丰，也会飞下来觅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