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溺水之人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虞念在长长的吸气之后,终于活了过来。
身体重重地跌回床上,她的眼皮掀开又闭上。
眼睛被灼烧过,还不能适应灯光。
耳朵重塑过,时间太短,功能还没有恢复。
就连舌头也还是不灵活,说不出话来,但好歹是能发出声音了。
最关键的是,她有了意识。
我们仨等了好一会儿,让她自己慢慢适应。
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帮她换衣服、擦身体、换床铺。
我们做这些的时候,她就睁着眼睛一直看着我们,眼神清明,似有千言万语要跟我们说似的。
等都弄妥当了,我让黎青缨和唐棠去隔壁厢房好好睡个觉,我陪着虞念。
黎青缨到底是有修炼功底的,还能扛得住,唐棠瘦了一大圈,眼睛又红又肿。
她那么乐天派的性子,最近为了虞念却不知道哭了多少。
现在看到虞念终于活过来了,吊着她的那口气猛然卸下来,这一睡便是天昏地暗。
黎青缨还贴心地熬了药膳,要帮唐棠好好补补气血。
我一直陪在虞念的床边,牵着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字,告诉她没事了,让她好好养着。
虞念一醒来,黎青缨就去了一趟白家医馆,白菘蓝听到这个好消息,也明显松了一口气,交代了许多注意事项。
之后她就准备闭关了。
白菘蓝叮嘱,虞念暂时还不能进食,就连喝水都要控制量。
得等到她能自主下床走动后,才能开始吃流食。
虞念精神不济,很快又睡了过去。
一整天,她醒着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两个小时。
天快黑的时候,唐熏来了。
她看起来很疲惫。
唐熏先去看望了虞念,又跟唐棠说了会儿话,然后我俩才单独去了我的房间,坐下来慢慢聊。
我先将虞念的事情都跟她说了一遍。
唐熏听完,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次我回扈山,逼问出许多事情,虞念并不是被出卖的,以身犯险是她自己的决定。”
这个答案让我惊讶,却又十分合理。
我询问具体情况,唐熏却让我不要着急,她要从头细细地跟我说:“七殿阎罗之所以不住在幽冥之境,不住他自己的宫殿,是因为扈山的特殊环境有利于他养病。”
我问:“他真的有病?”
“他也总觉得自己的记忆被篡改过。”唐熏说道,“并且他的情况比你更严重,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脑海中关于过去的点点滴滴都会逐渐变得模糊、混乱,甚至被选择性遗忘,而有些记忆却会在特定的情况下一遍又一遍地被加强,挥之不去。
这种病症导致他根本无法工作,最初连基本的生活都维持不了,直到他住进了扈山,这种情况才有所好转,在我去扈山采幽灵草之前,他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发病了。”
说到这儿,唐熏顿了顿,自责道:“他近期发病,都是因为我,频繁地离开扈山,时不时地消耗内力维系我的生命,这都是发病的诱因……可我却还误会他,打他骂他,甚至还要杀他……”
原来是这样!
“他记不得很多事情了,但始终记得我。”唐熏说道,“小九,他不是坏人,只是嘴太笨了。”
我立刻点头应和:“所以我们对他出卖师姐这件事情,一直持保留态度,我们都不相信他是恶人。”
唐熏有些感动,她继续说道:“我把虞念藏去扈山之后,是虞念自己去找七殿阎罗,请他配合演一场戏,不久之后,七殿阎罗开始发病,但因为是在扈山,他尚且能通过一些……自残的手段来让自己保持清醒,他将计就计,将虞念推了出去。”
师姐的脾气的确是这样的。
她一直以徽城的事情为己任,甚至不让我过多插手。
唐熏想要给虞念最好的保护,可虞念却明白,过分的保护或许能护得住她的命,却解决不了徽城的问题。
她从来不愿意麻烦别人,所以她是不愿意再继续拖累唐熏的吧?
于是,她找上了七殿阎罗,将唐熏摘了出去。
这些年,虞念先是盯着混沌邪阵,然后将目光锁定在了望亭山,最后又发现了缝合怪,她以身入瓮,选择做新一任的缝合怪,目的就是为了给我们引路。
她要帮我们揭开缝合怪实验的秘密。
也就是说,她在等待下个月十五的那场实验。
却没想到中途出了些问题,柳二爷死了,她被当做人质推了出来,意外住进了五福镇当铺。
只能说,人在做天在看,就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想要帮一帮虞念。
我心中不禁唏嘘,转而又问道:“小姨,七殿阎罗被一再加强的记忆是什么,他跟你说了吗?”
“说了。”唐熏说道,“他说是一段十分血腥的场面,他杀了一个很奇怪的人,还亲手砍下了他的脑袋。”
我顿时一惊,原来他也被植入了这段记忆。
我赶紧问道:“那他有没有说,他的这段记忆里也有我的出现?”
这次轮到唐熏惊讶了:“你?没有,他没有提到你。”
我想了想,换了个问法:“或者他有没有提及凤巫九、阿巫或者凤狸奴之类的?”
唐熏还是摇头:“没有,他的记忆里只有他自己杀了很多人,并且砍掉了一个人的脑袋。”
所以,七殿阎罗被栽赃在前,我在后,他的记忆里没有我,我的记忆里却有他。
这种悖论更能说明我们的这段血腥记忆有问题。
“他说他循着这段记忆里出现的场景的样子找了很久,想要在三界六道之中,他所能触及到的地方找到事发地,可至今没能找到。”
“那个地方很难找到。”我说道,“它处在一个结界空间里,可能既不属于阳间,也不属于阴间,而事发地的全名,叫做城隍殿天地当铺阴当行,说起来,它算是五福镇当铺的上层。”
唐熏皱眉:“城隍殿天地当铺?既然有这个前缀,它应该是隶属于城隍殿的?”
我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或许不是隶属关系,而是因为它毗邻城隍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