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我将文件推到了一边,起身躺在沙发上眯了好久。
再次醒来,月色已经悄悄来袭。
林子阅担心自己加班没人照顾我,给我定了丰盛的外卖晚餐。
人间的饭真是吃一碗,少一碗了。
我一边吃饭,眼睛瞟过那叠文件,良久,颤抖地拿了过来,一页页翻了下去:
七年来,封腾看过无数的心理医生,认知障碍,情感障碍,交流障碍。
他被诊断为抑郁症,在我离开的那一年,他自杀过!
眼底的洪水总是不经意地掉落下来,晕染了一页又一页的纸。
原来,我们都曾那么绝望过!
想到他原来那么疼过,我的心跟着不停地颤抖,疼痛加剧。
一口气呼不上来,鼻腔,脑子里感觉一股热浪要喷涌而出。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满手的血印染在封腾的病例上。
我伸手摸纸去擦,摁住鼻翼。
这一次好像怎么擦,都没有用,怎么摁也摁不住了。
我仿佛看到了爸妈和弟弟在朝着我招手,他们在笑,就像儿时一样。
我凭着最后一点意识,拨通了封腾的电话。
“嘟嘟”声接听后,我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雪见,我给你找最好的医生,你等着我,你不可以死,不可以,我不答应……”
封腾的语气似乎有些崩溃,但更多的是绝望!
这一次我还是没有亲口说出再见。
盛夏未衰,我停留在了那年29岁!
番外:
正在调试测试殡葬服务一体化小程序接单,半夜却弹出一个客户咨询。
巧了,姓林,这些年但凡姓林的咨询,我都让客服转让给了我。
人间找不到,我就要去阴间找,总会找到的吧。
父亲害怕我再次割腕自杀,将一直在国外的同父异母的妹妹招了回来,慢慢接管家里的一些管理,也转让出去部分。
我从来没有跟她说过这个妹妹。
因为,我妈就是因为她妈走的,说到底,我是恨她和她妈的。
但她能回来接管家里,那一刻,我从心底,接受了这个妹妹。
这些年,我基本上与尸体绝缘了。
她再回来,再也不用反复搓手,不敢给她一个拥抱了。
那天从她家离开不一会,林子阅疯了一样跑了出来,后面还有弟弟的嚎啕大哭。
我转身冲进了屋里。
第一次,我看到血渍模糊的雪见,我双腿一软,几乎是爬到她的身边的。
看过那么多的血肉模糊,没有哪一次像这样的无助恐惧。
我抱着她冲向了救护车,她比以前轻了好多好多。
就连抱在怀里,都没有了拥有的感觉。
我看这林子阅给她擦拭脸,说实在羡慕了……
离开医院之后,我去了他家,弟弟在保姆的照顾下,安静了下来。
看到我,他笑了,看得出,林雪见没在他面前少说我的好。
我试着在她的房间里找一些蛛丝马迹,她到底怎么了,却没有发现任何东西。
除了抽屉里钱包夹层那张,我们泛黄的合影。
弟弟指着电视机旁边的柜子上的和姐姐的合照,让我拿下来。
无意间,我看到那满满一柜子的病例。
我呆呆地坐在地上,天崩地裂。
她明明那么憔悴,她明明走路都扶着墙,她明明讲话有气无力……·
她明明以前是女生长跑季军的,她的绰号明明是大嗓子……
我怎么会相信一个上火竟然能流血到打120。
而那间病房是医院的重症病房。
我被她当年的不辞而别冲昏了头脑。
我怎么都没有发现,生病的是她自己。
我真该死!
竟然没发现这一切的蛛丝马迹,而只想着利用妹妹报复她。
还故意让她顶着烈日将线上签约合同改成线下签约。
可是,我明明报复地那么疼啊!
我坐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擦不掉。
弟弟看到我哭,哭的更加伤心了,他到底是懂的。
我拿着她的报告问了很多专家主任,他们都说,没有多少日子了,最多这个夏天。
我不甘心。
看到医生在给她做电击,她整个人都被弹了起来。
可她依旧没有丝毫反应。
当医生给她盖上白布的那一刻,窒息的疼席卷了全身每一寸肌肤。
连呼吸都变成锥心之痛。
雪见跟父母和弟弟葬在了一起。
“七年前,她爸工地出事,死了十多个人,她爸是主要负责人脱不了干系,被死者家属上门要索命,爸妈带着他们姐弟东躲西藏,最后实在受不了了,父亲喝药去世了。”
“母亲承受不住打击,跟着父亲一起去了。”
“每天还是有死者家属上门要赔偿,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她卖掉了房子,能赔的都赔了。”
“最后带着弟弟离开了这里。”
”这里对她来说,就如同噩梦一般。“
林子阅站在她的墓碑前,道尽无数的哀伤。
“她应该告诉我这些的。”我的泪滴在了她的墓碑前。
“没有了爸妈,她有一个这样的弟弟,在她看来是一辈子的累赘,她不想拖累任何人。”
“她有她的自尊和骄傲啊,不是所有的爱都要说出来。”
“你真的懂她吗?封腾?”
“我好替雪见可惜……”林子阅红了眼眶,声音嘶哑。
我转头看向他。
“可惜了她最后的日子,都没能让她开心地走。”
我当然知道林子阅说的是我。
我抱着染着雪见血迹的我的病例报告,翻过这七年的痛楚。
躺进了浴缸里,在原有的疤痕上浅浅划了一道。
浓烈的血腥味在浴缸弥散开来。
林雪见,我们……又见面了!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