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哈尔滨众多电影院之中，科勃采夫电影院却始终都是最特别的那个。不仅是因为这里是第一家，更因为这里老板科勃采夫不仅是个精明的商人。同时还是位电影摄影师。
这几年里他用自己的摄像机，记录下了很多城内发生的大事件。剪辑之后还会放在电影院里播放。很多人就是冲着科勃采夫的这些独家片源来的。
今天科勃采夫没有出门拍摄，因为有两位非常重要的人物要来到他的电影院。他不仅要亲自迎接，更想要记录下这一次重要的见面。
但可惜，施肇基和考夫曼都非常干脆的拒绝了他的提议。
虽然原因略有不同，但这也大约算是两人第一次达成了共识。
科勃采夫带着满脸的遗憾，退出了专门为这两人见面准备的包厢。
两人落座之后，施肇基的目光很自然的落到了考夫曼拿在手里的那本书。
考夫曼将书放在桌上，用官话一字一句的对施肇基说：“您的礼物，我非常喜欢。”
施肇基礼貌回以微笑：“西奥多·赫茨尔是我非常...欣赏的一位创作者。我在巴黎生活过一段时间，听说过很多关于他的故事。”
考夫曼的翻译说到法国的时候，他明显有些意外。
接着他便用法语说道：“我在巴黎上过学，一年半。”
施肇基也用法语回道：“巴黎，是个很美丽的城市。”
考夫曼迟疑了一下，看了眼桌上的书：“没错。但那里却已经不在欢迎我们。”
施肇基知道他口中的我们，肯定不是指“俄国人”，而是一个更小的群体。
“我，代表哈尔滨这个城市欢迎，你们。”
施肇基特意将重音放在了这句话的最后。
考夫曼听出了这句话的重点，但他显然并不认同。
“请原谅我的直接。您和您的道署，似乎还不足以代表这个城市欢迎我们。”
这直接的话确实不怎么好听。但某种程度上来说，考夫曼的这个说法没有错。虽然近几年来俄国国力逐年走低。但在哈尔滨俄国依然是最有分量的一方。施肇基一直都很清楚这其中的差距。
但心里可以认，嘴上却不能。
“考夫曼先生的确很直接。那我也不妨直接一点。在您看来，本官没有资格代表哈尔滨这个城市欢迎你们。这或许是对的。那如果我仅代表道署不欢迎...”
浓密的胡须也遮不住考夫曼此刻不再轻松的表情。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位道台大人会如做出如此直接的回应。这个回应直接到，甚至可以看做是一种威胁。
片刻之后施肇基表情一松：“当然，这只是个假设。道署自然是欢迎你们的商会来到这里。如果我记错的话，这次是道署与考夫曼商会第一笔交易，对吗？”
考夫曼的脸色略有缓解：“是的，是第一次。”
施肇基又问：“道署与贵国的商会这些年一直都有贸易上的来往。为何过去并不曾在与考夫曼商会有过接触？”
考夫曼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道台大人这一问并非求知，而是提醒。
与道署的交易，利润从来都非常丰厚。而这种好买卖却从来都落不到考夫曼商会的头上。
这并非因为考夫曼商会经营不善或是货物品质一般。真正的原因是他们犹太人的身份是沙俄统治者不喜欢的。
现任沙皇尼古拉斯二世曾经不止一次公开表达对犹太人的厌恶。前些年也的确颁布若干对犹太人非常不友好的法令。
虽然哈尔滨与莫斯科相隔万里，但领事馆依然会贯彻统治者的想法。
不刻意打压，已经算是沙俄版本的“将在外”。至于扶持，那是想都不要想。
施肇基在欧洲时甚至听到一种说法。沙俄当年之所以会投资中东铁路，建设哈尔滨城。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吸引”国内的犹太人迁往此处。让这些沙皇不喜欢的人，远离欧洲，远离莫斯科。
这种坊间流传的说法，自是无法得到证实。但在哈尔滨的三万多俄国人中，犹太人约占了三成。
而在沙俄一万万两千万人口中，犹太人总数不会超过一百二十万人。
也就是说，在沙俄国内平均一百人中才有一个犹太人。而在哈尔滨，三个俄国人中就有一个犹太人。
看来，沙俄国内的犹太人已经用脚做出了选择。
门口送来一张清单。毕先生看过之后拿到施肇基身旁。
“大人，这应该是今天他们准备的电影。想问您想先看哪一部。”
施肇基拿过单子，上面一共写了五部电影。
“我猜，这里唯一的中国电影《定军山》应该已经装到了放映机上了。但我还是觉着，这应该放在结尾收官时再看。要我选，这部《圣女贞德》最合适放在开头。考夫曼先生，你看呢？”
考夫曼轻轻点头：“用一部法国电影开头，是非常好的安排。”
科勃采夫电影院一般下午四点开始放映电影，大约会持续到晚上七八点钟。会有三到五部不等的电影轮换播放。
这里一般都是三点半左右开始售票。但今天因为两位贵客的到来，开始售票的时间比平日稍微晚了一点。售票窗口前已经排起了长队。
安重根下车之后，成衣店的店长立刻就发动汽车离开了这个地方。可仅仅开出两条街，就再一次被拦了下来。
店长一眼就认出这几个都是黑龙会的人，而且不久之前他们也在店门前出现过。店主立刻就将黑龙会与刚刚从他的车上下去的那个男人联系起来。
而那个男人的刚刚点了根烟，又压了压帽檐，然后才慢悠悠的走进这个排队买票的队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