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申走进办公室,说道:“大人,属下有一事禀告。”
施肇基抬起头:“何事?”
李申说道:“好像有人看到安重根了。”
施肇基敏锐的抓住重点:“为什么说好像?”
李申说道:“属下的眼线在哈尔滨看到了他,但很快就发现他又离开南下了。”
施肇基皱着眉头想了片刻,说道:“这件事还是提醒一下俄国人。你不要去,让礼房去办。提醒他们记得要存档。”
李申说道:“明白了,大人。”
施肇基使劲按了按额头:“他们最近又有什么新动作?”
李申说道:“他们找了两支军乐队。还有日本人组织了一支欢迎的队伍。要求男女老少都有。再有一心组准备充当预备队。其他都跟之前一样,以俄国宪兵为主,日本人凑数。”
施肇基闻言苦笑。说都凑数,道署临时拼凑起来的礼仪队那才是真的凑数。临时从守备营里挑出一些个头比较高,长相也过得去的兵卒凑了一队。枪可以带,但子弹不能带。
即便如此,仪仗队也是中方唯一登上月台的队伍。施肇基一个道台,当日也只能在身边带上四个随从。
施肇基对安先生说道:“现在捋一下,当日车站上都会有什么人。”
安先生翻开本子说道:“日方比较少。总领事馆的人员,不超过十个,黑龙会的人大约两三个。一心组会留在火车上,不会上月台。就是这个欢迎队伍,人数现在还无法确定。”
翻到另一页继续说道:“俄方,财政大臣及随从十人最后,领事馆人员也是不超过十个。骑兵团和宪兵的高层十人左右。俄方的欢迎队伍以内眷为主,数量不超过十五人。人数最多的是仪仗队和宪兵。宪兵到时至少会有两队在月台上。”
再翻一页:“除了各国公使,再有就是两支军乐队和我们的仪仗队,特邀记者四名。还有个比较特别的,是道里的那位科勃采夫先生。”
施肇基说道:“毕先生把你的本子留下,今天上午不要让人打扰我。”
两人离开之后,施肇基拿起本子走到地图前。心中不断推想可能出现纰漏的地方。还有一旦出了问题,他又该如何应对。将会出现的最好结果与最坏结果,也都在他心中逐渐清晰。
未雨绸缪从来都不是能让人心情愉悦的行为。各种糟糕和更糟糕推想,压得施肇基胸口发闷。推开窗,新鲜的空气吹进屋内,施肇基精神不由一振。目光所及之处,一片大好秋日美景。
一只蝴蝶,从施肇基面前翩翩飞过。
施肇基将手臂缓缓伸了出去。
在当地有个说法,蝴蝶落在谁身上,就会给谁带来好运气。
蝴蝶上下蹁跹,似乎是在观察这突然出现的手臂,是否值得它落上一落。
蝴蝶落下了。
却也只是落了一瞬,便又飞走了。
这次蝴蝶再也没有回来。
目送蝴蝶飞走,施肇基的心情竟有些许失落。但随即便自嘲一笑。
安重根孤身返回哈尔滨后,并没有再去金成白的宅子。他知道接下来的路,都要一个人走了。
安重根买了很多份不同的报纸。上面都在说一个相同的时间。
10月26日上午9时
除了时间,他还发现一篇报道中,提到了日方会组织一只日本欢迎队伍登上月台。
十月的哈尔滨,美丽且富有个性。清晨总会有一场薄雾。
淡灰色的冷雾,是这座异国风格的城市蒙上一层冷峻且神秘的色彩。
被初寒的早霜打过的枝叶,差不多都变成了热烈的红色。这座充满了异国情调的城市仿佛燃烧了起来。
安重根跪在圣象前虔诚祷告。
教堂的钟声响起,安重根知道时间到了。他亲吻十字架后起身,换上那套黑色西装。
那支陪伴他多年的勃朗宁手枪,就放在右侧贴身衣兜里。
昨晚他已经仔细的检查过手枪,更是在每一个弹头上全都刻上了深深的十字。
离开这座教堂,安重根乘马车来到了火车站。
在哈尔滨火车站广场对面的茶馆里,安重根找了视野开阔的位置坐下。
随着薄雾逐渐散去,广场上的人好像多了起来。其中还有人在此合影留念。
在这座俄式风格的站前广场上,到处都是便衣警察。
虽是便衣,但他们好像并不掩饰自己森冷的目光。他们注视着这里每一个过往的旅客行人。整个广场上的气氛都十分紧张。
安重根很快边注意到,广场只有俄国和日本的便衣。没有中国便衣,更没有道署警卫队的身影。
虽不知为何没有中国人的身影,但如此...很好。
一只蝴蝶不知何时落在安重根的袖子上。本已经准备起身的安重根,看到这只蝴蝶之后便决定再陪它坐上一会儿。
教堂的钟声再次敲响,蝴蝶也煽动翅膀翩然飞走。
安重根起身,在桌上留下茶钱。然后便走向一个穿着和服的男人。两人交谈几句后,便一同走入了旁边的小巷。
没过多久,安重根从巷子里走了出来,手中多了两面画着旭日的小旗。
安重根汇入同样拿着小国旗的人群之中,随着人流慢慢的走向火车站。
俄国的士兵已经将车站入口围了起来,逐一检查身份。
安重根远远的看到,几个俄国人扛着黑布覆盖箱子,插队进入了车站,引发了一片抱怨。
安重根手里的小旗已经丢掉,双手都插在口袋。左手捏着刚刚从小巷里借来的证件,右手则是握住了手枪。
然而令安重根意外的是,轮到他时,那俄国人士兵只上下打量了一下他的穿着便直接放行。安重根甚至都没来得及把任何一只手抽出来。
安重根当然不会知道,几天前日本驻哈尔滨总领事川上已经通知俄方,只对欧洲人、中国人查看通行证,日本人则一律放行。
安重根就这般轻松点额跟随人流进入车站,进入候车室,最后登上了月台。
由于这次加入欢迎队伍的日本人太多,没办法让他们所有人都站在一处,便只能让他们站在俄国士兵身后,沿着月台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