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申匆匆跑到车旁,施肇基立刻摇下车窗。
“大人,里面刚刚传出消息,伊藤博文确认已死。
总领事川上俊彦和田中清次理事垂危,伊藤博文的随行秘书轻伤。狩野凉介向俄国人索要刺客被拒,便堵在了那节车厢门口。另外那个刺客最后喊的那句俄语的意思是,高丽万岁。”
“朝鲜人?”
迟疑了片刻,李申才又说道:“那刺客,属下远远看了一眼。好像有几分像安重根。”
几人闻言都是一愣。
李申赶紧说道:“属下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只是看着有那么几分相似。”
施肇基说道:“如此高调的行刺,那刺客断然不会隐瞒自己的身份。是或不是那个安重根,很快就知道。毕先生,你给我分析一下当下的局面。”
“大人,俄日双方都公开表示不需要道署衙门派兵保护。刺客动手时人则是在俄国的队伍中。
追究起来,大人您最多也只是失察而非保护不力。
但伊藤博文毕竟是在哈尔滨遇刺,日方极有可能借题发挥胡搅蛮缠。类似此种先例颇多,结果多为朝廷退让赔款收场。属下以为,大人应尽快将此事告知总督府。”
毕先生的分析与施肇基脑中所想相互印证之后,几处关键也被梳理清晰。
“伊藤博文此人在日本政坛分量极重。如真因此人之死借题发挥,日本人必然会向朝廷开出一个天价。不能给日本人这个机会。李申!”
“属下在。”
“你立刻带警卫队赶往傅家甸电报局,令今日电报只许收存,不许任何人外发。你带人就守在那里,确保此令绝对执行。如遇不遵从者,你可以便宜行事。”
“得令。”
“毕先生你也一同去,首先电告外务部,在此案调查清楚全案并报部之前,请勿发表任何文件和声明。若有人询问,千万不可有保护不周之道歉语句,切不可贻日人以口实。此电发出之后,再向总督府发电禀告此事。同样转述上面的意思。”
“属下明白。”
几人领命离开之后,施肇基便让老王开车直接去往考夫曼商会。
施肇基与考夫曼单独密谈了一刻钟后才离开。
接下来施肇基又分别去了日俄两国领事馆,分别表达的了慰问和哀悼,然后提出由道署衙门来调查此案,但都被干脆的拒绝了。
对此结果施肇基丝毫不感觉意外。他其实也从没有想过要真的让道署来调查此案。他们的拒绝,就是施肇基想要的结果。
回到道署不久,就接到毕先生从电报局打来的电话。
电报局被警卫队控制,命令得到严格的执行。他也已经按照施肇基的要求电告外务部和总督府。另外毕先生也已经确认过,在他们控制电报局之前,并没有与伊藤博文被刺相关的电报发出。
放下电话,施肇基长出了一口气。最关键的一个环节已然控制在自己手里。接下来就要看考夫曼何时能送来他想要的东西。
然而令施肇基没想到的是,天黑之前这东西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施肇基看了眼时间。刺杀才过去五六个小时,竟然就已经有了口供,这着实令人意外。
但当他读过这口供的内容之后,则感觉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审讯者问刺客:为何刺杀伊藤博文。
刺客答:高丽亡于伊藤博文之手,必置伊藤博文于死地,以复国仇。
自认为骄傲光荣之行为,即便不问他也会大声告诉所有人。
刺客面对审讯者例数伊藤博文在韩国犯下种种罪行。所以与其说这是口供,倒不如说这是刺客对这些所谓审讯者的宣告。
而这刺客果然就是那安重根。
将口供放在一旁,施肇基平复了一下心绪,便拿起钢笔。不多时,便完成了一份关于此次刺杀始末的报告。反复修改定稿之后,施肇基又参照报告撰写英文通讯一篇。
两份报告连夜电达外务部。其中英文通讯,由外务部转发《北京日报》英文版发表。
报告发出之后,施肇基依然没有撤走控制电报局的警卫队。
仅半日的工夫,就前后拦下大几十人,其中以记者居多。这些人虽然多番抗议,但终究敌不过警卫队冰冷的枪口。
两天之后,施肇基终于等到了外务部的消息。他的报告和英文通讯都已刊出。
“占领”电报局长达三天的警卫队,在得到施肇基的命令后撤离。电报的禁令也同时解除。
积压了上百份的各国通讯电稿也终于可以发出。
而此时中国官方之文报,与《北京日报》英文版所刊出的通讯,作为此案最先报导。皆已经引起了广泛讨论和转载。
先入为主之势已成。日方即便有心借机生事,却因为对报导内容无法反驳而不了了之。
伊藤博文被刺之后,俄国宪兵与黑龙会一起进行了全城搜捕。警察局和守备营在施肇基的要求下,避免与之发生冲突,尽量保护无辜的平民百姓。
几天的搜捕下来被抓者十余人,其中就包括被锁在小卖部地下室里的禹德淳和曹道先。
施肇基曾经多次试图与安重根见一面,但几经努力都未能成功。
后听闻安重根被转移至日本驻哈尔滨总领事馆内,施肇基便知恐怕没有机会亲眼见一见这位义士了。
伊藤博文被刺十一天之后,安重根与其他几位被捕义士一起被转移到大连的日俄旅顺监狱。
施肇基于城外目送那列火车离开哈尔滨。
两日后,施肇基再次到长春述职。向锡良总督亲口讲述伊藤博文被刺的全过程。
“这次你处置的非常妥当。没有给日本人留下任何可以借力之处。几位阁老都对你当时称赞有加。”
“诸位大人谬赞了。”
“勿要谦虚,你呈折子上来,我为你请功。”
“谢大人。属下还想问,那美利坚的铁路大王还会来东北考察吗?”
“那人,已经回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