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迷迷糊糊中,李言被人推醒,睁眼一看却是四姐李小珠,旁边三哥已经不在,四姐红肿着眼看着他道。
“五弟,国新叔来了,爹让你起来过去。”
李言昨夜未怎么睡,直到鸡叫几遍时分,他才迷迷糊糊睡着了,他坐直身后对着四姐说。
“四姐,我这就去。”
李小珠却是未动,还是眼神不舍的看着他,李言看着对方的表情,心中无来由的一紧,脸上却是露出了笑意。
“四姐,不用这样,下次过年我就回来看你们,只是到时不知你在不在家了。”
李小珠闻言一愣,随即脸上一红。
“贫嘴!”
然后便转身出了门。
李言看着四姐背影,不由的轻轻的叹了一声,他自己说的话,自己都不信。
过年回来?现在都已是夏末秋初,不要说半年后自己究竟情况如何,就是明年、后年是什么样的情况?自己都不知道。
简单洗漱后,李言来到了前屋,此时前屋里坐了五个人,爹、娘、三哥、四姐,还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壮汉。
壮汉坐在一把稍高较大的椅子上,一张国字脸,满脸胡须,身穿短袖猎户服,身上肌肉虬结。
在这初秋的清晨,山村里已然是寒意逼人,他却也不显冷,坐在那却也有种气势。
看到李言进来,壮汉笑道。
“李言,你这是起的迟了些。”
李言几步来到壮汉身前,鞠了一躬说。
“国新叔,早!”
壮汉名曰李国新,乃是这一村的村长,日常除了耕地种田外,还是打猎的一把好手,经常会带领村里青壮男子,去山里外围打猎。
这两年的蝗灾,也亏得他,这才让村里生活比其他村的日子,要好过一些,至少没有饿死人。
李国新看着李言,又看着李言娘和李伟、李小珠一眼后说道。
“本来我是要在两日后才去城中,村里老山家的二小子和李天家的老大,要去县城做厨房帮工和铁匠学徒,让我送去,然后给个证明。
昨晚昌伯到我家把李言的事说了,我便决定今天就动身过去。”
李言父亲的名号叫李昌,村里人都管他叫昌伯,李国新又看了大家一眼,继续说道。
“其实,昨天我也和昌伯说了,让李言和他们几家一样,去县城里做工也可以,这个是安生的活计。
但是这种活计我可得说清楚,做工像他这样的半大小子,肯定是没有什么经验,当然就要从学徒做起。
学徒一是要收取些费用,二是学徒啥活都要干,还得签契约,如果在学徒过程中,出了啥事,主家可不赔偿什么,但昌伯还是决定让李言去当兵吃粮。”
李国新看着李言娘红肿的眼睛,还是将事情说了一下。
最后这个决定,其实还主要是钱的事,李言家本身就没什么钱,做学徒缴费虽然只收五百文。
但对于他们一家五口来说,无疑是拿不出来,他们一个月开支只有五十文左右,这一下就要出去近一年的开支,如何能有这样的实力。
第二个原因就是做学徒很辛苦,没有人身自由,在学出来之前也是没有尊严,主家打伤、打死学徒也是常有的事情。
昌伯看了李言一眼后说。
“就这么定吧!这下可要麻烦国新你了。”
红肿着双眼的李言娘一听这话,忙不迭对村长说道。
“今个就要走啊?”
村长点着头说。
“是啊,虽然现在征兵是经常的事,但是昨天村里有人从县城回来说,昨日清早洪元帅已经开始征兵了。
这次的兵可能是守城近卫军,这种近卫军一般就是保护城内官员家眷,以及守护城中粮仓、军械库什么的差事。
他们一般遇不到什么阵仗,所以慢则两三天的事,应该就会招满,去迟可就错失这等良机了。”
李言娘一听可急了。
“啊,还要打仗啊?”
李小珠一听也是急的看向李国新。
昌伯听到自己媳妇的话后,再看到四闺女着急的样子,不满的一拍面前的桌子。
“国新不是说了吗,这是近卫军……近卫军,守城看家的,不打仗!看你们像什么样子。”
李小珠和李言娘亲,怯怯的看了李国新一眼。
李国新扫了一眼昌伯后,也是连连点头,接着安慰了一番,她们这才放下心来,不再追问。
李言却是自从进门道了声好后,就一直不言不语,这时看到娘和四姐这样,心中不免离伤之情上涌,一股酸涩之气堵在喉头,双眼开始微微泛红。
心想若是以后赚了钱,定当回家守着爹娘和亲人,从此不再远离,他要看到他们每天心满意足的笑脸,享受那其乐融融的温暖。
其实近卫军虽然平时打仗不用参战,但是如果战事一来,兵力不足的情况下,那可不管你是不是近卫军了。
至少也是要上城头守城,对方攻城时的刀枪、箭矢,当然也是不长眼,可分不清谁是近卫军,谁是将军,一囫囵射杀再说。
另外,事到紧处时,近卫军说不得还要出城迎敌一番,那时可就是真正的短兵相接,生死相搏。
但是近卫军总的来说,却是真的比平时征招的其他行伍,要好上许多了。
一旁的李伟却是担忧的看着李言。他隐隐知道事情并没有村长说的这般简单。
李国新看着李言一直不说话,便问向他。
“你可有什么话要问了?”
李言想了想,还是开口。
“国新叔已经说了近卫军,就是洪元帅亲招守粮仓、军械库之职,甚至是给官员看家护院,那这份差事已经是很好,很难求了,我定当好好当好这份差事就是了。”
李国新听了这话后,轻轻一皱眉,以为李言真的信了刚才所有的话,心中却道。
“路上可要向这小子说道说道,他莫真信了这万无风险的差事了,到时可就会丢了小命。”
李国新随后对李言一家人暂道个了别。
“半刻钟后我们就出发,这次就我和三个后生一起过去,家中就不能有人送行,这二百多里山路,一家去一个送行的,再加上行囊,马车却是跑不快,今日就难到地方了。”
村里只有两匹好马,拉上车后再加他们四人的重量,要在日落前赶到县城,却已是极限。
日头刚出不久后,马车已驶出村外,山村在后方慢慢拉远……
望着还站在村头几户人家,以及人群中哭泣的一众妇人,马车上另两个也只有十三四岁的孩子,便已呜呜的哭了起来,不停的抹着眼泪。
李言看着人群中,已哭成一团的四姐和娘亲,还有走路一跛一跛扶着爹的三哥,他也只能是默默无语。
直至李言坐上马车,三哥和爹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努力的笑着。
四姐和娘亲却是站在车边,不停的给他拉着大半新的粗布衣角,生怕衣服不平整似的。
一边哭一边向李言交待各种事情,要他有时间就回来看看她们,包裹里有干粮和咸菜,饿了就吃,渴了就喝......
李言没有哭,那只是强忍着眼泪,心中阵阵酸楚袭来,强挤出笑脸对他们摆摆手。
“爹,娘!三哥,四姐你们保重,下次回来给你们带城里的好东西,三哥,好好照顾家!”
“老五,记着呢,记着呢,走吧,走吧......”
“四姐,等我安稳下来,给你捎城里的胭脂水粉回来!”
“老五……姐,等着,呜呜......”
“老五......”
随着一声撕心中呼喊,李言娘亲倒在四姐怀里......
周围其他两家也是哭声此起彼伏,马车上呜咽之声更是大作,李言再也控制不泪水,让眼泪在脸上肆意流淌,却是兀自没有出声。
马车终于慢慢远离,远离李言长大的地方,远离了大青山脚,远离了这里熟悉的一草一木。
随着马车拐过一个山角,山村从慢慢变的黑小,而终于不再可见,但是风中传来村中的哭声,却似又大了几分,让人心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