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沦陷
尼罗2020-10-12 15:401,600

  谁也预料不到战争的胜负,只晓得天津城外现在枪林弹雨,日本人当真是要打大仗了。

  杜绍章是在七月下旬离开天津的——他也不是先知先觉,只是一位中央大员的内弟同他交好,该内弟一看天下大乱,急着要回南边安顿家庭,又有专列可搭乘,所以顺手就把杜绍章也给带走了。

  杜绍章也是惦记着上海的几间铺面,走的时候随身只带了一笔小款子,并没有做远走高飞的打算。

  他没想到自己这一走就是八年。

  天津卫的大佬们,对于战争固然担忧,但也并没有恐慌到失态的地步——他们大多居住在租界地,那是中国里的外国,不敢说百分之百保险,但也当得起安全二字。戴其乐名下的生意还在继续经营,但他本人躲在公馆里,等闲不肯出头露面了。

  人在租界里,仍然能听到远方隐隐传来的炮声。杜宝荫是没经过战争的,这时就有些神经过敏,终日坐卧不宁,却又一言不发,并不倾诉。戴其乐体谅他是个软蛋,无事时就坐到一旁搂抱着他:“傻子,你不要怕,你看我就一点儿也不怕!”

  杜宝荫微微侧过身,伸手去与戴其乐相拥:“我没有怕。”

  戴其乐嗅了嗅他的短头发,又笑着撅起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傻子!”

  杜宝荫紧紧的抱住戴其乐,手臂太用力了,几乎有些颤抖:“我们会赢吗?”

  戴其乐面向前方,冷飕飕的笑了一下:“不知道。”

  时间被抻成了一条细弦,在战火中锋利的切割流动,于是疼痛就无处不在了。

  在阴雨靡靡的夏日夜晚,杜宝荫躺在一张烟榻上,自己动手静静烧烟。几个烟泡吸进去,他那心里略微温暖熨帖了一些,肢体也比较能够伸展开来了。

  戴其乐无声的走进来——他已经洗漱过了,身上裹着一件丝绸睡袍,头发解开披散着,发丝黑亮,半遮了英俊面庞。爬上烟榻躺倒杜宝荫身边,他伸手去扳对方的肩膀。杜宝荫顺势翻身过来,黑眼珠子悠悠转动,眼神很亮的扫了他一眼。

  只是一眼而已,他随即就起身把对方压到了身下。双方也不交谈,自然而然的就拥吻在了一起。

  事毕之后,他趴在了戴其乐身上,不肯下去。

  戴其乐也是搂着他不肯放。室内弥漫着淡淡的末日气息,窗外还是隐隐的会有炮声传来。

  战争这东西,谁能说得准呢?当然,大家都会尽力活下去,但是生离死别这些事情,来势汹汹势不可当,谁又能做得了自己的主?

  杜宝荫其实有话要对戴其乐说——“我是个累赘,你如果将来要逃,那就逃吧,不用管我。”

  可他随即想象出了戴其乐丢下自己独自出逃的情景,那种孤独与恐怖又攫住了他的心灵。他抱着戴其乐,一遍又一遍的亲吻对方的面颊嘴唇,心里做着最坏的打算——亲一次,少一次了。

  戴其乐知道他心里不好过,但是也不说破,因为以后的事情,他也把握不准。

  在七月三十日这天,天津沦陷了。

  在此之前,戴其乐一度想跑,然而天津卫陷于战场之中,并没有安全的逃跑路线。再说一旦要跑,那他还想要带上杜宝荫;可杜宝荫是个有嗜好的人,早晚两顿鸦片烟,少吸一个烟泡都不成;届时拖着这么个废物,路上对方再半死不活的犯上瘾,那逃都逃不利落,大家一起等死吧!

  戴其乐犹犹豫豫的,逃跑的计划最后也就没有实行。而在日本军队进城时,他心惊胆战的躲在租界区,忽然也害怕了。

  日本兵轰炸了天津市区,对着大街乱开炮,大批难民涌进了租界区寻求保护,戴其乐坐卧不安的躲在公馆里,成天的向外四处打电话,遥控他那些关了门的生意铺面。

  几天过去了,租界里果然是安全的,只是粮食蔬菜涨了价格。据说租界外的情形是特别惨烈,人死的一层一层,市区已经被全毁掉了。

  戴其乐收拾出了一个包袱,里面藏了金条钻石之类的贵重物品,平日就放在床头矮柜里,仿佛是随时预备着逃跑,但事实上,他审时度势,逃跑的心思倒是渐渐淡下去了。

  又过了半个多月,戴其乐开始试试探探的抛头露面,

  这天傍晚他从外面回来,语气颇为轻松的对杜宝荫笑道:“嗳,租界外面可是了不得,到处都是岗哨,到处都是日本兵,吓人,不过好像也没什么大事。”

  房间里没开电灯,杜宝荫在茫茫的阴暗中来回走动,像一个体面的影子:“哦……”

  戴其乐抬手一拍电灯开关,在满室光明中脱下长衫,露出了里面的白绸小褂:“明天我再去码头上看一眼——好像是没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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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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