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你的衣服。”凤霞赶紧把大衣脱下来递到林向阳的手里。
林向阳也没客气,接过来就穿在了身上。
刚刚去饲养院来回的路上就已经十分勉强,这会回农机站的路上开着拖拉机要是没有大衣保暖,他怕是要被冻死。
拖拉机的轰鸣声响起,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庄里的狗都跟着叫了起来。
王鹏举朝一家人挥了挥手:“你们都进去吧,我们走了。”
说罢,开着拖拉机就往农机站去。
路上,拖拉机的声音太大,王鹏举和林向阳两个什么也没说。
到了农机站,刚把拖拉机停好,王鹏举就问林向阳:“你刚跟凤娃两个到底干嘛去了?”
林向阳一愣,随即笑眯眯的摆了摆手:“还能干嘛?不是跟你说了吗?就是聊聊天,要不你觉得我们还能干啥?还怕我欺负她不成啊?”
“你欺负她倒不至于。”王鹏举定定的望着他,直截了当的来了句,“凤娃去见杜润生对不对?”
“你咋知道的?”林向阳惊得两眼一瞪,接着就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正要辩解却见王鹏举无奈的叹了口气:“唉~我就知道她肯定还会再去见他的。”
“你这啥意思?你这是不信任她呀!”林向阳拉住王鹏举,“要是连你都不信任她的话,她可就真的是太可怜了!”
“我什么时候说我不信任她了?”王鹏举甩开他的手,白了他一眼,“我就是觉得她嘴上说着不会再去见杜润生,可心里肯定还是放不下的。”
“放不下那肯定是有点的,毕竟她原本接触那个姓杜的也是好意,现在变成这样,她也难受。尤其是这件事对你们家人的影响还挺大的,她心里挺愧疚的。”林向阳摇了摇头,又忙帮她澄清,“对了,她说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不会去见他了,还跟那姓杜的说以后不要再来找她了。”
王鹏举转过头盯着林向阳看了半晌,突然笑了,却什么也没说的进了宿舍。
“喂!你这笑啥意思?”林向阳忙追上去问他。
“我能有啥意思?凤娃不去找那个杜润生了,过段时间队里的流言应该也就没了,我高兴啊。”王鹏举勾起唇角。
进了宿舍,两人脱了大衣,王鹏举正要去打水,却听林向阳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不禁打趣他:“冻感冒了吧?让你逞强,那么冷的天还把大衣给凤娃穿,啧啧啧,要说你对我这个妹子没别的心思呀,我还真不信!”
“我管你信不信啊!”林向阳拧了拧鼻子,拿起脸盆,早王鹏举一步去了水房。
在那之后,凤霞还真的就再没往饲养院去过,杜润生也确实再没来找过她。
两人之间的传言,也随着两人的疏远逐渐淡去。
期间,有一天,凤霞在去上班的路上,碰到了一个足有七八十岁的老人。
老人一头白发,满脸皱纹,身上是补了又补的粗布衣裳。
让凤霞震惊的是,老人一边走一边唱还一边哭着。
“大爷,您没事吧?”凤霞好心的上去问了句。
只见那大爷抹了把眼泪看都没看她一眼,仰头望着天,嘴里念叨着:“没了,没了,这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凤霞以为是他家里有人去世,正打算安慰几句,老人却忽然扬声唱了起来。
“末将年迈勇,血气贯长虹。斩将如削草,跨马走西东。两膀千斤力,能开铁胎弓。若论交锋事,还算老黄忠。”
唱的那是一个壮志凌云忠肝义胆。
虽然能听出这是京剧的戏腔,也知道这唱的是三国英雄黄忠,可凤霞并不知道这唱的是哪一出,更不知道为什么他家里有人去世要唱这个?
见他哭得伤心,凤霞又不忍心就这么走开,就劝他:“大爷,你也别太难过了,你家住哪?要不我送你回去吧?”
老大爷根本没听凤霞说话,张嘴就又唱了起来,唱完继续哭。
那疯疯癫癫的模样,不禁让凤霞想起了杜润生来。
他有时突然来了灵感,做出一首诗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疯癫。
又跟着老人往前走了几步,凤霞看了眼时间,发现再这么耗下去她就要迟到了。
正打算跟老人告别,老人却像是刚发现她似的,惊了下:“咦,你谁呀?跟着我干嘛?”
凤霞嘴角直抽,心想这人八成是个疯子吧?自己还傻傻的以为人家家里死了人呢。
“没事,我以为大爷您家里出了什么事呢,看你哭得这么伤心,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走了。”说着凤霞推着车子就要走。
“谢谢你啊闺女,我家里没事。”老大爷的话又让凤霞停住了脚,听他叹道,“唉~我最喜欢的一位京剧艺术家去世了,我心里难过,就唱唱他平时唱的戏来送送他。”
说着就又唱了起来:“当年大战金沙滩,被擒失落在北番,高堂老母难相见,怎不叫人泪涟涟。”
凤霞并不认识什么京剧艺术家,也对京剧没什么兴趣,可这位老人为一个从未谋面的人哭泣,只因为他喜欢那个人的京剧,这点让她震惊之余又觉得理所当然。
果然,喜欢使人“疯魔”。
就像杜润生喜欢书法喜欢作诗一样。
想到很多年后,一些人为了那些从未见过面的偶像哭,为了他们笑,凤霞好像能够理解了。
这天在卫生院,凤霞突然问了杨大夫一个问题。
“师父,你有没有什么特别崇拜或者喜欢的人?”
杨大夫被她这一问,一下懵住了。
想了想,才点头说:“要说我最崇拜的人啊,应该就是我父亲了。”
“不是。”凤霞急忙摇头,“我是指那种没见过面的。”
“没见过面的?扁鹊华佗这种?”杨大夫问。
“对对对!就差不多这样的,但又没那么远。”
凤霞话刚说完,杨大夫挑眉看着她:“你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
于是凤霞就把她在路上遇着老大爷的事说了出来。
听了这事,杨大夫嘴角难得扯出一抹笑来。
“没想到还有比我更痴迷京剧的呢。对!今天在广播里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我也挺难过的,不过没你遇到的那个老头那么严重。”说着,杨大夫像是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对了,除了我父亲之外,还有一个人我一直没见过他,只是在我父亲的嘴里听说他的事迹,但我还是很崇拜他的,他去世的时候我还难过了好一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