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她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却发现杜润生正定定的望着自己。
凤霞的心猛地一紧。
见他不说话，才支支吾吾的说：“杜，杜先生，您还好吧？”
“你是？”杜润生用陌生的眼神看着她。
“哦，我是咱卫生院的，也是咱大队的，那天你被送去卫生院的时候我正好也在。”凤霞只能做个陌生人跟他重新认识。
杜润生没说话，目光呆滞的转头继续盯着屋顶瞧。
引得凤霞也不由得抬头朝上看了眼，却只看到几根木头和草泥。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杜润生似乎并不在意她是谁，更不在意她来的目的，任由她在一旁坐着，只要不打扰他发呆就行。
他是不会觉得尴尬，可凤霞这会却如坐针毡。
尝试着开了几次口，一看到他那像是入了迷一样的盯着屋顶瞧，她就张不开嘴。
不多会，王立福推开门走了进来。
刚进屋就对杜润生说：“老杜啊，我把猪牛都给你喂好了，你尽管好好歇着，这几天猪牛我会派人轮流过来照看的，你不用担心。”
不知是听到王立福的声音，还是听到他提到了猪牛，杜润生呆呆地转过头看着他。
半天才应了声：“好。”
王立福摇了摇头，转而看向凤霞：“凤霞，我得回去了，你走不？”
凤霞看了眼杜润生，无奈的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那我跟立福叔一块走吧。”
“那好，那咱一块走。”王立福说着就出了门。
走到门口的凤霞，点亮手里的洋油灯，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杜润生一眼，他们现在只是陌生人。
回去的路上，凤霞问王立福：“立福叔，县医院的医生咋说呀？”
“还能咋说？应该是被牛踢着了，幸好踢得不严重，就是有点脑震荡，医院给开了药，回来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王立福说着，一个劲的叹息，“唉~你说他这下乡来的，万一要是在咱大队里出了点啥事，可咋整？”
“那他的医药费……”
凤霞刚问出口，王立福就抢着回答：“他在这边无亲无故的，医药费肯定是咱队里出了，唉~说来也是倒霉，咋就给咱队里分到个他这样的，整天呆头呆脑的，也不说话就知道发呆，除了喂猪喂牛也不知道能给他安排个什么活干了。”
听王立福这么说杜润生，凤霞心里是有点不高兴的。
可她也知道，他也是站在大队的立场来讲的。
“他不是能写一手好字吗？咱们大队好多人家的对联不都是他写的吗？我看着确实不错呀。”凤霞说。
王立福一摊手：“字写得好顶啥用？能当饭吃吗？除了年前有人找他写对联，你看平时连个来找他讲话的都没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哑巴呢。”
说着，王立福小声的凑到凤霞耳边说：“其实咱队里好多人都说他是不是以前受过啥刺激或者伤过脑袋，所以才像现在这样傻不愣登的。”
这一说，凤霞恍然想起什么来。
她爸以前说过有关杜润生的事，好像是他小时候亲眼看着父母惨死，自那之后人就有点呆了。
后来被他爷爷养大，爷爷又在他二十岁的时候去世。
从此后他就一直是一个人，直到凤霞跟他断了联系，他也是孤身一人，不曾结婚，没有孩子。
“对了凤霞，你今天咋想起来看老杜了？”王立福有点好奇。
凤霞回过神，轻笑了下：“怎么说我也算是咱们卫生院的护士嘛，他又是咱大队的，而且那天你送他过去的时候我正好也在，今天听说他被送回来了，所以就过来看看。”
这么解释王立福还是很能接受的，直夸凤霞是个善良的孩子。
到了岔路口，两人站住了脚。
王立福说：“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呀凤霞？”
“立福叔，我提着灯呢，反倒是你，天这么黑，要不还是我送你回去吧。”凤霞抬了抬手里的洋油灯。
“瞧你这话说的。”王立福摆了摆手，“这条路我一天走多少遍，晚上走得也不少，哪有坑哪有洼的我都清楚着呢，用不着你送，你赶紧回去吧。”
凤霞也就没再客气，说了再见后转身朝着自家走。
两人这再平常不过的一次见面，第二天就被传出了另一个版本的流言。
原来昨晚他们俩从饲养院回来的时候被人看见了，而那人正是庄里有名的长舌妇胡兰。
“真的假的？凤霞能跟书记好上？那书记都能给凤霞当爹了！”
“你还别不信！我亲眼看着的还能有假？！”胡兰开始编排起故事，“昨天晚上，他们俩大半夜的从后庄回来，两个人走的可近了，快分开的时候还亲亲我我的舍不得呢！你说要不是我亲眼见着，我能这么说吗？”
旁边坐着的几个妇女相视一眼，都不敢说话。
见她们像是不信，那胡兰急了，指着那个岔路口就说：“我说的都是真的，就是那个路口，往西走是书记家，往东走就是凤霞家。”
这时候，其中一个妇女也讷讷的开了口：“其实昨天晚上我也看到他们俩了，但我觉得他们不像是……”
“不像是什么？这大晚上的一块出去还不算呀？”胡兰翻了个白眼，“再说了，他们要是真没什么，为什么凤霞突然就被安排到卫生院工作去了？我早就发现他们不对劲了，那个何从凤还跟个傻子似的蒙在鼓里，说凤霞帮她直了头疼病，说凤霞多好多好！”
那妇女再没多说什么。
她知道这种舌根嚼了对她根本没什么好处，人家是书记，就算有什么跟她们也没关系，她们也管不着。
可这些流言最终还是传到了张敏跟宋芸两个人的耳朵里。
所以这天凤霞刚到家，宋芸就问她：“凤霞，你那天晚上出去是不是去见你立福叔了？”
问这话的时候，宋芸强忍着心里的颤抖，她不敢想更不敢相信自己的闺女会跟王立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妈你咋知道的？”凤霞出去的时候没说自己去干什么，回来也没说自己遇着王立福了。
凤霞的回答让宋芸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张敏赶紧上去扶她，一边对凤霞使眼色。
“咋了？出什么事了吗？”凤霞一脸茫然，也赶紧去扶宋芸。
“你……”宋芸的心比外面的天还要冷，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