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你……”
花颜百味陈杂，她转过身去，“你身怀有孕，就该好好将养着，不必要为了一个外人来委屈自己和我求情。再者，是宁月茗自己愿意跪我的，你也瞧见了，我并未拿着刀架在她脖子上，让她一定要妥协。”
宁月茗用力握住云水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松口道：“云水，不必了。”
花伍卿和云水已经帮了她足够多的忙，花颜是长辈，抛开那些恩恩怨怨的不谈，其实她跪一跪花颜或许也不算太难堪的事情。
只是她这一辈子都没有跪过玉长老，这般想着，便是有些为难起来。
见宁月茗迟迟没有动静，花颜不由讽刺着，“怎么？反悔了？不想跪了？你方才不是话说得很是动听和完美吗？若是现在反悔了，那就趁早滚出去。也省得耗费我们大家的时间。”
花颜讥诮笑着，她慢慢从石凳上起身，站起来时比宁月茗稍微高了一些。
宁月茗忖度半晌，最后干净利索落下一句，“跪。”
尊严与否在人命面前根本显得不值一提，若是自己的尊严和自己的性命相比，有时候她当真觉得尊严高于性命。可若是自己的尊严和旁人的性命相比，她倒是一切都不显得那般介怀了。
她扶着自己的腰部，正是小心翼翼决定下跪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落下。
“不准跪！”
紧接，玉长老出现在花颜的面前，她对着宁月茗郑声道：“你虽然没有喊过我一声母亲，但我今日也还是想要管教管教你。如果还当你是雪凌宫的人，就不要跪这个女人。你身怀六甲，腹中还有这么大月份的孩子，你要是出了什么好歹，你让皇上怎么办？”
“更何况，你师父那么大的人，他自然会照顾好自己。他身为一个医者，若是他能够来到邺城，也一定会来找你，和你一起诊治那些感染鼠疫的病者。”
玉长老一连贯说了许多的话，这些日子她一直躲在暗处，虽然没有出现，但是也夜以继日的在诊治病者。
她相信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帮上宁月茗不少忙。
就算没有凌风流，她也可以和自己的女儿一起度过这一段最艰难的时期。
“玉长老，你终于……愿意出来了。”
花颜几乎恨得牙痒痒，她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寻她不得，每日夜里都不知道有多想掘地三尺把她找出来。
她一切的痛苦源头，都是源自于当初玉长老出现在那一场病情当中。
假若玉长老当初没有出现在江南的那一场病情中，凌风流也就不会和玉长老遇上，或许到最后，凌风流可以听从父母之命娶了她。他们以后再不济或许也可以一生相敬如宾。
“花颜，我不愿意见你。当初的事情，我早就已经看开了。这个世上，不是所有女人离了男人都不能活。你喜欢凌风流，便将他看得比天还要重。”
“可你若是像我一样不喜欢他了，便觉得他比尘埃还轻。两人之间尽管有情分，那也不过只是如同医者战友之情的情分，并无关于其他。”
花颜微微怔着，她是头一次听见玉长老在她面前说出这样的话。
她不能够相信，也不能够想象。执着了十几年的玉长老，究竟是如何在一夕之间忽而想开。
难道，就是因为凌风流当初给了她解药么？
就仅仅只是因为那样，所以……玉长老忽而就看开了？
“这是为什么？”
花颜百思不得其解，若她能够做到和玉长老一样的决绝，有她一般的豁达，她也不至于每天都顶着一张自己厌恶至极的人的脸。
玉长老摇首道：“有时候，死心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花颜，我今日出现在这里，就是希望你能够不要为难月茗。咱们的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但，一切都需要等鼠疫在邺城彻底结束后，才能够决断。”
她做出承诺，这么些年一直逃避过，这几个月，她也早就想明白了。深吸着气，最后慢步走到花颜面前，“告诉我，凌风流究竟在哪儿？”
花颜神情凝重，她紧抿着唇部，迟迟没有出声。
良久，她出声道：“被我扔下了悬崖。”
话毕，众人皆噤声。
玉长老有稍微的恍惚，但她镇静着，不同于宁月茗的情绪起伏，她一字一句问道：“哪个悬崖？”
“就是邺城外城郊处的悬崖，我听说那里悬崖高不可攀，若是摔下去粉身碎骨。”
宁月茗情绪激荡，她厉声喊道：“花颜！你究竟是有如何歹毒的心肠！知不知道这个世上的情爱之事讲究你情我愿。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早些看开，大家也都还能够留个体面。”
花颜并不打算多和这么一个年轻人计较，宁月茗还年轻，从出阁后就开始一帆风顺。
若是她知道爱而不得是如何的一件事情，若是有她的执着，或许宁月茗也能够理解她，为何这么多年来的念念不忘和自我折磨。
不过，看来宁月茗是继承了玉长老的敢爱敢恨。
拿起时爽快利索，放下时，也不拖泥带水。
“你们若是想去找他，可以去悬崖下看看。”
花颜深叹息着气，她前阵子以玉长老的面貌潜入雪凌宫，当初几乎所有的人都相信她是真的玉长老，可唯独只有凌风流对她不冷不热、以礼相待。
后来有一日夜晚，她当真忍耐不住，只身前去找到凌风流，假以关心时，凌风流却对她吐露道：“你并非真的她，又何必在这里装模作样。”
那日，她早就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一把火将雪凌宫给烧了。后来又使了阴谋诡计，将凌风流从雪凌宫带出，直接绑到了邺城。
再后来邺城正值鼠疫，她当真是忍无可忍，不想让自己继续沉沦下去，她痛苦了二十几年，现在想想，倒还不如真从未醒过。若是从未醒过，或许她也不会有现在的痛苦。
是以，她和凌风流在一次争执过程中，将他在昏迷不醒时，推下了悬崖。
她将他退下悬崖后，便想着去解决身前之事，那些该死的都一定要死，等一切尘埃落定，或许她也不会那般痛苦，能够就此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