渠道标题:在古代被退婚的女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卡点标记:【截断截断截断截断】
退婚,真命天子,甜宠
我被薛蘅退婚的那天,彻底沦为江城的笑话。
我阿父阿兄为了这场婚事战死沙场,崔氏倒台。
寒冬腊月,我被薛家的嫡小姐推入湖中,高烧不退,命悬一线。
求生的本能让我抓住江城第一纨绔的衣袍,
“你娶我吧?好不好?”
他漫不经心的看着我,倦怠的笑了一下。
他给我的答案是,从此之后,山南山北,他为我撑腰。
1.
阿娘去世之前,告诉我,往后嫁给薛蘅我就不用担心无枝可依,他是我的夫君会用心对我好。
可是阿娘没有告诉我,倘若像今日这样,薛蘅站在这样多的人面前,说他要与我退婚又该如何。
我自小学到的道理,没有教我反问未来夫郎凭什么的道理,可是我看着薛蘅的眉眼,突然就想问一问他,“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是不是我做的不够好?
可我学的女工,读的女书,执掌中馈,跟着薛夫人参加各种宴会,她们都说我体贴大方进退有度,将会是最如意的薛少夫人。
“我要娶的人,是我真真正正喜欢的人,而不是被规矩教出来的,同所有大家小姐一样,无趣的像木头一样的人。”
我听完薛蘅这一句话,心底很是难过。
她们说这样才能当薛少夫人,但是薛蘅说他不喜欢这样。
他要与我退婚的消息,飞一般传遍了江城,人人等着看我笑话,等着看我被薛府扫地出门。
我父兄死后,用厚重的功劳与皇帝换取了与薛家的婚事,我母亲去世后,把我交给她的闺中密友薛夫人。
薛家人可怜我孤身一人,又觉得我迟早是薛家的人,便单独给我劈出一片院子,让我住在薛家,也说好与薛蘅培养感情。
但其实,我住在薛家这么久,也并没有见过薛蘅几次。
好不容易见了一次,是他要与我退婚。
薛蘅要和我退婚,并没有征求家中长辈的同意,因此这件事情传遍了大街小巷之后,薛家管事的人才从旁人那里听说了这个消息,薛蘅被罚了家法,撵去跪了祠堂。
薛夫人告诉我,薛蘅同我说的话是不作数的,婚约依旧会继续。
可是从那日薛蘅的表情看起来不像是和我要继续婚约的人,我想劝薛夫人不然到此为止就算了吧,不然到最后要怎么收场呢?
但是薛夫人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她爱怜地拍拍我的手,就转头去忙别的事情了。
我这个时候其实已经忘记我要做什么了,不仅是因为薛蘅与我退婚有多大的影响,更是因为若是薛蘅铁了心跟我退婚,那么跟我父亲有着深仇大恨的魏都人是不是就要旧事重提?
“北魏若要和谈,只和崔家女结亲。”
“他们崔家男儿铁骨铮铮,我倒要看看崔家女儿的骨头是不是也是这样的硬?”
因为我父兄战死沙场,北魏和谈的唯一条件就是要我去和亲,只要我过去他们就不会再对大殷出兵,因为大殷连折两将,北魏依旧虎视眈眈。
只是当时才有风声,我就连夜和薛蘅定了亲事。
八岁的时候,阿娘牵着我的手站在大殷的礼官队伍前,听着魏都的使者恋恋不舍地说,“若是以后崔家的小姑娘长大了转变了心意,我们魏都随时等着。”
我不想嫁去魏都,我父兄死在魏都人手中,魏都同样有多少兵卒死在崔家手中,我过去绝对没有好结果的。
这么多年间,我这么努力的学习如何当好一名薛家的少夫人,其实何尝不是为了避免去和亲呢?
大殷的上京坐落在最北方,每到冬天入目的都是晃眼的白色,琼楼玉宇,潮湿的红墙被雪覆盖,只有到了很盛大的日子里,街上的行人才会多起来,连带着整个上京的雪好像融化了一样,爆发出热热闹闹的烟火气。
我就是在这样的日子里被人退婚,也是在这样的日子里遇见了商祷。
薛蘅一生就是旁人家的孩子,世家公子楷模,一等一的明月公子,因此长这么大就没有受过什么罚,他退我的婚,是这么长时间来唯一一次受罚,因此看不惯我的人就更多了。
薛蘅的妹妹原本因为我要嫁给薛蘅就不太开心,在她心里,她哥哥应该配世间独一无二的女子,往常她不喜欢我也因为那份婚约对我不冷不热,但现在没了束缚,薛蘅又因为我受罚,她早就忍不住了,连夜风风火火的带人闯进我的院中。
我原本因为吹了冷风,害了凉,屋中地龙烧的盛,因为薛姝的举动整个房间又重新灌入了冷风,我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脖子,再睁眼的时候薛姝已经到我面前了。
她其实要比我还小一些,但是已经出落的很高挑了,所以她拽住我往外扯得时候我一时没有挣脱开,任由她把我带到了屋外。
原本这些日子,上京已经不算是太冷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被薛姝拽出来的时候没有穿上外袍,反正我依旧是冷的肺腑都开始疼。
听不太清楚薛姝骂我的话语了,反正左右不外乎是,薛蘅在受罚,正跪在祠堂,我凭什么在烧着地龙的房间里心安理得的享受。
“薛姝,你松手。”
我被她拽的踉踉跄跄,奈何这个小姑娘气上心头的时候力气这么大,我挣脱不开。
跟着我的下人慌慌忙忙的追着跑过来,我不知道是不是我风寒又重了,脑子昏昏沉沉的,分不太清楚推搡的手。
我脑子清醒的那一瞬间,是因为我已经落入湖中,冰冷的水透过衣衫将我整个人往下拽,我听到我的侍女在岸边喊得撕心裂肺,
“快来人啊,救人啊,我家姑娘落水了!”
凭什么啊?
我想,这就是我的错吗?凭什么说这是我的错呢?
是我让薛蘅退婚的吗?是我让薛蘅受罚的吗?
我不过是想往后人生安安稳稳的,我不就是想听我阿娘的话嫁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就这样一个很小很小的心愿,为了这个心愿,我一直一直努力的向这个方向努力,我就错了吗?
2.
我好像是睡了很久很久,久到我看见过世的父兄,看到他们在满是梨花的小院里围炉煮酒,阿娘慢悠悠的从小房间里出来,招呼我们吃刚出炉的小糕点。
“阿妹以后要嫁一个如意郎君。”
我不知道他们先前聊的是什么,如今突兀的同我说这样一句话,我心里没由来的酸涩,我看着我父兄,告诉他们,“阿父,我不要嫁给薛蘅。”
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我在低低的哭声中慢慢醒来,首先听到的是一句吊儿郎当的,“别哭了,你家小姐这不是睁开眼睛了吗?”
这彻底失去意识之前,我的确是知道我被人救了起来,但是不知道是谁。
如今在这里听到这句话,我在脑海中翻遍了所有记忆,终于对上了名号。
如今在薛家有一个客人,这个客人在江城声名狼藉,天子面前的红人,做了江城第一纨绔。
商祷。
我确信我脑子是不太清醒的,也可能是我梦中还在担心着我的婚事,总归,我被扶着坐起来的时候,看到商祷,我的确是脑子里只有说出来的那一个想法,
“商祷,你能不能娶我?”
我会算最精细的账单,会做最好的夫人。
你能不能娶我,就当作救我。
在商祷沉默的那几秒钟,我满脑子是我太冲动了,我太荒唐了,纵使....
纵使我需要一个人娶我,纵使商祷同意了,那我就要如此轻浮,如此荒唐吗?
万一,对方不同意又要怎么办呢?
我闭上眼睛,在悔恨我一刻钟之前说出的话,因此我错过我这辈子再难见到的场景。
商祷穿了件红色的衣袍,平日里旁人强调的男女有别好像在他身上都不作数,他懒散的看着我,眸子里常常藏着笑意,他就这么低眉,很轻柔地看着我,笑了一声,
“成啊。”
我忽而抓紧了褥被。
商祷在第二天黄昏将聘礼送到了薛家,那天是少见的好天气,金辉色的光芒照在未曾融化的积雪上,像是神迹。我的病并未痊愈,却还是在薛夫人差人来请我的时候匆匆地去了。
她曾经是我阿娘闺中密友,这些年间对我多有照拂,她知道这个年间世间女子的艰难,尤其是我。
但是在她的儿子说出此生只想娶喜欢的人做妻子的时候,也只能安静的保持沉默,两相周旋,可是面对着商祷的求聘,她还是不安的坐在椅子上,抓住我的手,问我,“阿筝,你愿意吗?”
他们一辈子总是再问我这样那样的愿不愿意,可是这世间我能说的上话的,我说的话又管用的又有几件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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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
我说,“我愿意的。”
我已经被退过婚,大殷对女子苛刻,像是我这样的人身后无人可依,又遭逢退婚,估计是要一辈子嫁不出去的,更何况我还有和北魏的那一桩算不得美谈的和亲。
最起码,商祷其人,在我这样孤立无援的境地里伸出手扶我一把。
冬天的水潭那样冷,岸边围了一层又一层的人,也只有一个商祷义无反顾地跳下去救我了。
这个场合,薛蘅也在,说实话,我没有想过他在场。
他这样的人,出生于钟鸣鼎食之家,一辈子锦衣玉食,年少时与我订下婚约,我知道他是不愿意的,他祖上为官的那样多,可是他偏偏不愿意做官,坦途都不愿意走,他说他去游学,他说他也能去仗剑,他要自由,于是他对着少年时定下婚约的姑娘说,
“你很好,可是我不愿意娶你。”
但是商祷不一样,他家道中落,年少时的富贵早已经记不清楚,他真正有记忆就是做了天子的剑,沾血的剑,然后在天子不需要他的时候做了江城首屈一指的纨绔。
薛蘅说我不必作践我自己。
“薛公子。”
我其实一早就知道商祷也在的,他很难让人忽视,但是他从我进来之后眼神一直落在我身上,只是一句话没说,没想到听到薛蘅说出这句话之后,商祷反倒说话了。
“薛公子,自然人人非皎月,可是也并非人人是水中花,哪里就成了阿筝嫁给我就是作践了。”
薛蘅从来不与商祷这样的人接触,因此商祷说完话之后就算是有心反驳也只能是一言不发。
薛姝因为前些日子与我起争执导致我落水命悬一线,被薛蘅说教一番,今日并没有到场。
薛夫人到场权当了个见证人,很久之后大堂已经没有人了,我犹如脱力一般跌倒在侍女怀中。
“今日怎么跑出来了。”
他分明是问话,语气却很平,于是我就在想商祷到底是不是在跟我说话的时候,他就已经走到我面前了。
我额头上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商祷皱眉看一眼,拿出帕子给我擦净,然后一把把我抱起来。
“阿筝,我名声的确不算好,但是有我在你不用逞强,不用担惊受怕。我自会护你周全。”
你不知道的,商祷,我的名声如今也很差。
可是,你不是传言中的那样差劲的人,你也很好很好。
3.
我大病初愈,就听到商祷给我传的消息说,魏都来人了。
其实显而易见的,所有人都知道魏都这个时候来人是干什么的,无非就是为了很多年前,和崔家的恩怨,我知道是冲着我来的。
因为我被薛蘅退婚之后,转而选择了一个声名狼藉的纨绔。
这让魏都的在想,为什么商祷这样的人就可以,为什么他们魏都的人就不行。
哪怕,他们不是真心想娶我回去,哪怕他们只是觉得我是崔家女。
我小时候见过魏都的军队,是因为我出生在边疆,我长在边疆,不管我如何学习阿娘口中女子应该做的一切,我骨子里还流着崔家难凉的热血。
我如崔家的每一个人一样,恨魏都人恨得要死,听见这个消息的时候,我能觉得我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我是害怕,可是同样我也想让他们滚回魏都,再也没有勇气来江城一步。
商祷当时就在对面看着我,他一定是知道我在想什么的,于是他安抚的叫我一声,“阿筝。”
递过来的是白瓷清茶,商祷看着我柔声道,
“我知道事事并非都能顺心,可是阿筝,你是我下过聘礼要娶的妻,除了我,谁都带不走你。”
商祷在同意娶我的时候可曾知道,我与别的上京女子不一样,我没有来路,归途又是那样的渺茫,身世如浮萍漂泊,还要拉着商祷一起面对着魏都人的利益权谋。
魏都的使者到江城,前去迎接的人是薛蘅的叔父,他时任礼部尚书,前去的前一秒还在回头与我说,“你与薛蘅的事情,是薛家对不起你。”
我知晓他为什么要说这句话,魏都人来了之后,不管是是因为什么,我是一定要入宫的。
前些年间,我陪薛夫人进宫,魏都人就算过来也说不了什么,而如今我自己一个人进宫,女宾席上顾忌着我被薛蘅退婚又与商祷定亲,有伤风化,无人与我交谈。
我自己其实是不在意的,我满脑子想的都是,魏都如果发难,我应该怎么做?
万幸的是魏都来的那位公主年纪尚小,她坐在花团锦簇的席位上看着我笑一下,就算是在上京城我也很难见到这样好看的人,况且她不算是跋扈,只是带着小女儿的娇憨,
“你是崔家的女儿,你会骑马吗?”
大殿上突然很静,任谁都知道我在准备做薛家少夫人的这些年间,长于女红,擅于丹青,只会些上京城女儿都会的本领,帝王在酒酣之时早已离席,我看见薛蘅那边有些动静,我猜测是因为今日来时,未曾到场的薛夫人嘱咐他好好照看我。
我先他一步起身,轻声道,“我会。”
身为崔家儿女,我自然会骑马,我从小就在边疆长大,五岁的时候就能骑着小马驹在草原上跑,阿父给我的小弓弩我也能百发百中——我不一定是崔家最好的儿郎,但是我一定同所有死在战场上的烈士一般,流着难凉的热血。
跨上马的那一瞬间,死去的熟悉感慢慢传过来,“公主殿下,魏侯教您骑马的时候应该告诉您,不要和崔家子弟比骑术,包括崔家的女儿。”
跑马场上只跑两匹马,我耳边是呼啸的风,其实已经有一点发冷了,但是我还是没有停手,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落在身后的魏都公主。
在这一瞬间,只是在这一瞬间,我想的是,就算是我命运这般多变,可是那又如何呢?我如今还畅快地活着,每一件难事都有解决的方法。
下马之后,我在嘈杂的人群当中一眼就看到了商祷,因为他还是一身很耀眼的红色,在这惨白的冬天里成为唯一能够记得住的景色。
不知什么时候又落雪了,商祷撑了一把伞站在那里,面带微笑的看着我,等到马停在那里,他才过来,朝我伸手,“冷不冷?我备了汤婆子,你下来暖一暖,我们回家。”
宫宴其实到此就结束了,魏都的公主什么时候走,走之前又会说什么我已经一点都不想知道了,也是在扶着商祷的手下来的时候,我才看到了人群中还有薛蘅。
他看着我,我很难说清楚他眼中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情绪,他应该有话与我说,我这样想,果然见薛蘅逆着人群向我走来。
商祷在这个时候不动声色的抓住我的手,他的手很热,连带着我的没一会儿也都暖起来了。
“崔姑娘,你骑术很好。”
他看着我很艰难的开口,“前些日子举动是我对不起你,我只是不知道你背后背负了这么多。”
“倘若你知道呢?你其实依旧会娶一个你爱的人做妻子,同我退婚,就算你知道了与我退婚我是死路一条,然后呢?”
薛蘅的面色在我一声一声反问中变得苍白,他的确是书中写的君子应该有的模样,可是我在一瞬间还是感觉难过,我之前的追随,所作所为在这一刻都变得可笑不堪,从一开始我就走了错路。
幸而那般境地,我还遇见了商祷。
与商祷定亲之后,我搬出了薛府,崔家的宅子尚在,以往无非就是看在我日后迟早是薛家的人才会暂居薛家,可是如今,我自己一个人在偌大的府邸中除了孤独竟还有些洒脱。
商祷的马车只停在崔府门前,他说他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让我自己早些吃饭歇息。
“我知道你在边疆住过一段时间,今日寻了一礼来,还希望你欢喜。”
我原本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吃着只有边疆才能吃到的炙烤牛肉,暖阁里熏得这样暖,我看着阿父身边最得力的副将头发花白的站在那里,想起今日骑马时的畅快,还是一时难过的想要落泪。
商祷啊商祷,你怎么就这样好。
4.
我敢确定,整个江城再也找不出来一个煮茶比我好的姑娘。
我棋艺不如相国独女,琴艺与上官家的小姐平分秋色,丹青只能在画景上独占鳌头,我或许有这样或者那样的出彩,但是总归是与所有世家贵女一起相提并论的,但只有煮茶,上京城再也找不出我这样一个好技巧的女子。
商祷上次尝过我的茶,连着三日都来崔府。
江城的春天比冬天还冷,春寒料峭,连花都开不出几朵,只有崔府那一株长得很大很大的梨树好像比别的梨树都早一点看见暖意,一夜之间的嫩芽全部绽放,朵朵清雅。
商祷今日没有穿红衫,我竟然觉得可惜,想着如果他站在树下,不知道要怎样的难忘。
我画人物技法无甚出彩,现下却突然想给商祷画一幅来。
长公主的宴贴在这个时候送来,魏都的公主在这里住了整整一个冬天,现下花都要开了,她却要走了。
长公主举办这个宴会,就是为了欢送这位魏都的公主。
商祷好像就是空闲了来喝茶的那几日,现在又见不到他的人影了,其实江城第一纨绔只是他自己给自己的称号,他想做这样一个纨绔,江城这样的一个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皇城,不缺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
江城的纨绔,是非不分,仗势欺人的那样多,但是商祷不是,他是天子手中的一把剑,这把剑从皇宫里来,直捣江城的金银堆。
商祷最近忙什么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我若是见他一面,他必然穿着红色的衣袍,面上挂着如沐春风的笑,手中却提着一把叫做离骚的剑。
马车在他面前停住,商祷从车侧旁的帘子塞进来一小包捏成兔子的糖,他好像心情很好,说出的话都带着些甜蜜蜜的味道,“等宴会结束,我接你回家。”
然后马车正常行驶,我握着拿一包糖,掩唇笑出了声音来。
我很少见到长公主,应该说江城里很少有人能见到长公主,不过即使如此,她的传闻依旧在整个江城流传。
她作为皇帝胞妹,年少时受宠,女扮男装上过战场,最后被人挑明身份后直接以女子之身杀敌,江城女子以她为榜样,却又不耻舞刀弄剑。
不过长公主楼樊在这些年间闭府不出,江城人说的都是她喜欢的那个人死在沙场,长公主一病不起。
我看到楼樊的时候,只觉得传言荒唐可笑,她这样一个能上战场杀敌的女子,怎么会因为情爱之事一病不起呢?
只不过她好像是真的身体不好,脸上是病态的白,就算是在姹紫嫣红的院中也不见春色,她在与魏都的那位公主说些什么,注意到我来,就把我叫到身边。
转头对魏都人说,“你要真有那么好奇,直接问她本人就好了,连我都不知道江城何时出了这么英姿飒爽的女儿家。”
魏都那位公主就笑嘻嘻的看着我,“你也叫崔筝,我听闻大殷的小将军也叫崔铮。”
是的,我阿兄叫崔铮,铁骨铮铮的铮。
“你应该来魏都,崔小姐,那样你就会知道即使做了这么多年的宿敌,我们魏都人对待英雄的看法同样是尊敬,这与你们大殷不同。”
“魏都的大臣日日要我这样跟你说,可是上次跟你跑完马之后,我就不想这样跟你说了。”
“崔小姐,你应该长成一朵比你兄长还出色的花,而不是作为牺牲品在魏都与大殷当中两面为难,我听说你已经订婚,但大概到那个时候我已经回了魏都,所以在今日,我提前祝你新婚快乐。”
我面色平静的朝她道谢,长公主府有最好的休宁松萝,我垂眸细细的品尝,直到宴会结束之后都一语不发。
魏都公主走了之后,楼樊把我留住了,“阿筝,我应该活不久了。”
我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突兀的说出来这句话,但是楼樊只是看着我笑,
“我从小身体就不好,早就料到会有今天这个场景的。”
“公主殿下洪福齐天。”
“崔铮死前,我见过他。”
那一瞬间,我在想什么呢?我居然在想原来民间的流言真的是有男主角的啊。
我父兄求援的情报送到京城的时候,楼樊千里奔袭到了边塞,大军远在身后,她只带了一小队的人马来解救我的父兄。
可是已经迟了,楼樊到达的那个时间,沙场上已经没有人了,她在竖着的旌旗之下,看见有一个模糊的人影一动不动。
随行的士兵警戒异常,楼樊的眼泪却在一瞬间决堤,她一眼就能认出来,那是我阿兄。
直到今日,皇宫里仍旧有一封赐婚的圣旨,上面的名字是——
楼樊,崔铮。
经此一战之后,楼樊闭门不出,再也没有人提过当年没有送出去的一封圣旨,但是楼樊长公主再也没有与人结亲。
“我原本是能听到你唤我一声嫂嫂的。”
但是如今长公主站在长阶上,温和地向我招手,“回去吧,阿筝,有人来接你了。”
商祷就在那里站着,他并不着急,只在我转身看向她的时候才露出一抹笑,“回家吗?”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临行之前长公主会为魏都公主举办这一场宴会了,是因为商祷担心我依旧为那桩事情惴惴不安,就拜托了两位在这件事情上很有话语权的公主,办了今日这样一场品茗的宴会。
“回家吗?”
穷途末路时救我,免我声名狼藉,重温儿时回忆,千里奔袭寻回我的阿叔,免我后顾之忧。
他做了这样多的事情,到最后只是眉目柔和的问我,“回家吗?”
5.
若是说商祷往日里的繁忙我还能见到人影,他近日里的繁忙却是完全不见人影了。
天子的暗喻说是要他去江南一带寻人。
我不知晓她要去寻什么人,总归是这位日常带三分笑意的江城第一纨绔,在离我而去的时候面沉如水。
我问他这是件让人很难办的差事吗?
商祷没有明说,他只是看着我,眷恋的目光最后落在我的唇上,“阿筝,我可能是有一点冒昧了,但是我还是想说,我有点想亲你。”
他说完这句话见我面上没有什么反抗的情绪,于是就低头,很轻的在我唇上印了一下,略有粗糙的手指摩挲着我的唇,商祷垂下长长的睫毛,遮住里面翻天覆地奔涌的不舍情绪。
“这世间并非事事能全,阿筝,我一直遵循着本心行事,君子难行远路,我不是君子,我注定要走很长的道路,江城的万分事宜由我打点,你可以一直做你想做的任何事情,等我回家。”
虽然事事难全,但是他还是希望我能随心所欲,做自己想要去做的任何一件事情。
我也是在商祷走了时候才听到传闻,说是皇帝让商祷去寻的是一位流落在外的皇子。
这件事情就好像是一个惊天动地大雷的导火索,搅得江城烟云动荡,人人自危。天子向来看中的是平衡之术,可是如今在江城的几位皇子已经算是相互制衡了,不止皇宫在等着流落民间的皇子,朝中各位大臣也在等着那位的回京。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
侍女每天定是要夸一句我为商祷作的那幅画的,今日看我迟迟没有落笔,她在我旁边等了又等,终于没有忍住。
“我在想,江城人人想的都是那位皇子殿下,那么我的商祷呢?”
没有人想不到他的处境吗?想不到他如果带回来那位皇子,京城里不想让人回来的那批人又会在路上如何阻拦商祷,他会在路上九死一生。
所有人都能想到。
包括派他出去的天子,包括走的商祷自己。
所以他走的时候说他在京城已经为我留好后路,所以他走的时候满脸眷恋与不舍。
“小姐,商公子的信到啦。”
我今日心绪不安宁,很大的原因就是没有收到往常就应该收到的来信。
商祷在信中,天南海北的聊,他什么都说,也什么都不说。
他说江南的桃花已经开了,可是江城的梨花还没落。
他说看见了瓷盏,用来泡茶肯定漂亮,已经买下了不日就会送到江城。
那你呢?商祷,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在信中每次都会问这句话,但是商祷的回信从来没有给我答案。
花草宣纸上,商祷的笔迹苍劲有力,力透纸背,往日里写得漂亮工整,今日倒是有些仓促,上面只有简短的一些话,
“问阿筝安好,我找到那位皇子了,日后疲于赶路,恐不能及时回复,望阿筝见谅。”
那位皇子,竟然真的是位皇子,我猜想过可能会是帝王放出来的幌子,其实是有可能是位公主的,但是如今商祷说真的是位皇子,我能想到在云淡风轻的那句,“疲于赶路”背后的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刀光剑影。
那幅画其实已经快画完了,只差了细节,我原本想着等商祷回来,我就能送给他,到时候他虽然面上不说,一定会暗地里炫耀。
他炫耀的方式一定会很简单,就是办一场宴会,或者是在千金台包场把我画的这幅画挂出来,一掷千金听人夸赞这幅画。
按计划来说,他在今日或者明日回来,就刚好赶上这幅画完工,可是现在我觉得他明日不一定能回来。
果然第二日,我没有收到商祷的来信。
江城的桃花终于开了,薛夫人邀我去参加了一场赏花宴。
桃花开出来的事后,其他的花也相继开了。
这处院子里,除了桃花就数海棠开的最好,在海棠花树下,薛夫人拉住我的手,突然很温和的同我说,“阿筝,子安要去游学了。”
“他这些日子一直魂不守舍的,我作为他的娘亲,直到他在想什么,我知道我不能劝你,也没有资格劝你,但是还是想问问你,阿筝你能不能与他说一说,好好说一说,告诉他这辈子你已经选择了旁人。”
“他性子从小就轴,非要临到关头撞了南墙才肯罢休,我说他这样的性子迟早要吃亏的,可是身为他的娘亲我还是不太想他吃得太多。”
“子安其实也知道与你大约不太可能了,他这些日子定然是在为之前的事情后悔,你与他说一说,叫他死了这条心吧。”
我答应了。
就算是薛夫人不说,我也是一定要找到他说一说的。
君子难行远路,商祷不是君子也胜似君子,但是薛蘅是真真正正的一位君子,所以我一直很难说与他之前的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只算我走错了路,可是我后来仔细地想了一下,大约是那段时间里看着皎皎白月,我也是想跟着他走的。
连着三日,我没有收到商祷的信,心中的不安逐渐被放大,就连见薛蘅我也打不起精神了。
“君要远行。”
我行了一礼,柔声道,“那就祝君远行之路坦坦荡荡,路上尽是知己好友,也希望有朝一日归来时,仍记得站在这里时的初心。”
薛蘅道了谢,他看着我苍白的面色,问我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商祷应该没事的,若是商祷有事,陛下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点了点头,薛蘅突然看向我,“阿筝,就当我大逆不道一次吧,我就是想问问你,你在一心想要嫁给我的那些年,是不是真的真心喜欢我。”
我看着薛蘅,象是透过他那双琥珀色的,清浅的眸子看到当年的我自己。
我来江城的时候,父兄已然去世,只剩一个身体虚弱的阿娘与我,我很难和城中其他女子说上几句话,常常是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一旁。
薛蘅是这个时候站在我面前的,他手里拿着很精巧的物件,我其实直到今日已经想不起来那个物件是什么东西了,反倒是一直记得薛蘅说出来的话。
就算是从小就被人教导着要成为圣人,成为君子的薛蘅,在小的时候也有一种睥睨天下傲气,他问我是不是也是不想和千字文都背不出来的的小孩子一起玩。
他应该已经不记得这个场景了,可是薛蘅的确是我来江城之后第一个与我说话的江城人,所以我时至今日都没有告诉他,我当时那个年纪,也背不出来千字文。
“我也是喜欢过你的,薛蘅。”
我告诉他。
6.
大约又过了两天,我终于收到了商祷的信,但是与旁的不一样的是,这封信是早已就写好藏在江城的,来送信的是一位小厮,他说商祷交代他在等不到他消息的第五日,将这封信交给我。
这封信其实什么也没有写,那只是我的庚帖。
可是我的庚帖兜兜转转回到我手里的时候,我只感觉到了怅然若失的难过。
“公子说,他在回京途中遇见过您,那个时候公子家道中落身无分文,已经快要死在路边了,是姑娘您施以援手,对他说,这世间的事情并非能事事顺心,但是活在世上总有一线生机,兜兜转转。”
我的记忆一贯都是好的,唯独这件事情没有一点印象,可是这些话如今听来也不过是很虚伪很荒唐的言论,倘若因此,倘若因此一句话,商祷便为我如飞蛾扑火一般葬送了如此灿烂的一生,那我应当如何呢?
“公子让我告诉姑娘,若是公子真的回不来了,就不用等公子了,姑娘要走很好很好的路。”
商祷事到如今都不知道吗?
我很好很好的路,是他给我铺的,我要走的话,自然也是要和商祷一起的。
临近黄昏的时候,宫里终于传来了消息,说是那位皇子平安归京。
但是左等右等,我还是没有听见商祷的消息。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到公主府的,只是看到长公主爱怜的看着我的时候,我连怎么呼吸都忘了。
为保护皇子,身重数刀,跌落荒崖。
书中一贯会说跌落山崖的人最后会毫发无损的回来,我无比虔诚的在这一刻希望。
商祷是话本小说里的主角吧,他一定要平安回来。
等到十月的时候,蔷薇已经整朵的开了,商祷走的时候梨花还没有落尽,如今却已经开了蔷薇。
江城又开始说我平白等一场已经没有新郎官的婚礼,白白浪费大好年华。
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薛家其实又来提过亲,听说是薛蘅在很远的地方传了一封有一封的家书才换来的。
薛夫人已经有了白发,这么多年间她待我如同亲生女儿,看到我这样的命运也是要忍不住落泪的。
“阿筝,你一定要等他吗?”
“我已经没有后顾之忧了,我想多等一等,万一就回来了呢?”
其实就连天子也已经认定商祷死去了,江城人人都说他死去了,但是我还是不相信。
江城的长街到了夜晚就很热闹,华灯初上,只是有些冷,我回头想让侍女的步子快一些,突然发现原本喧闹的人群在一瞬间安静下来了。
穿着红袍的公子坐在轮椅上经人推着,不远不近地跟着我。
商祷含笑看着我,“阿筝,回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