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季夏,空气中仿佛渡着一层火焰,灼烧着大地,炙烤着每一寸土壤,每一块岩石。
叶之卯趁着暑假闲余的功夫独自开车前往内蒙,心中总有种浅浅的期盼,这一次,她说不定真的能够遇见他。
叶之卯背靠着车身席地而坐,一只手提着那喝了半瓶的可乐,正思考着如何去寻人,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屏幕上寻人启事四个大字下面是白茫一片,她对他所知甚少,不知姓名,亦不知长大时的模样,更不知家庭住址,就算是开口询问附近的人家都显得过于莽撞。
她歪着头枕在双膝上,想的入迷,再一抬头,不知身侧何时站了一个人,定眼细细瞧去,这人竟生得有几分的好看,棱角分明,眼眸深邃,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只生出这人是从小说中走出来的错觉。
叶之卯起初只是单纯地觉着这人养眼,没想过要同他讲话,可仔细琢磨下来,人家都在她身边站了这么久,若是不理又显得不大礼貌,这才拍拍裤子上的尘土站起来,主动打了声招呼“你好,一个人?”
这话乍一听上去有些奇怪,怎么看都像是搭讪,叶之卯自己说完也不禁后悔,但话已出口,木已成舟,只盼着这人不要多想才是。
“你好”那人礼貌性地冲叶声点了点头,便又立刻将头转了回去,仿佛那边有什么不能入眼的东西。
叶之卯低头看了看,她方才觉着有些凉换了一件灰色的运动衫,底下配着条牛仔裤,虽说自己这打扮今日是随性了些,但总体来讲,她衣装得体,即便穿衣打扮是有那么点违和,也不至于到难以入眼的程度,这人是原始社会来的?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太没礼貌了。悻悻的缩回了那伸出半截还没握上的手揣进衣兜。
叶之卯一人的时候自然觉察不出有什么不对,可眼下这夜黑风高的,时间一长,又多出一人随她一起看天看地看草地,却令她有种想要落荒而逃的冲动。
草原那么大,这人偏偏同她站在一处,这也就罢了,毕竟这是公共区域,人家站哪里都是自由,可这人就这么像根杆子一样地杵在这里,竟不知道找个话题缓和一下气氛,也不尴尬。
林隼不尴尬,叶声是尴尬地差点在车门上挠出一幅清明上河图。
“你为什么到这里来?”叶之卯实在是忍不住了,但她话问出口又有些不妥,这么一个风景名胜的旅游地,人家到这来当然是来旅游的,难不成还能是看星星看月亮创作诗词歌赋冥思人生哲学的?
她今天问的都是什么破问题,叶之卯汗颜,不过就看见个好看的人,话都不会说了。
“等人”那人语气淡淡的,讲话依旧简洁明了“你呢?”
“我?”叶之卯想了想,憨笑起来“寻人”。话毕,又将自己的手机举给林隼瞧“你看,寻人启事都做好了……”一半……
“不过”叶之卯挠挠头,她认为她还是应该提醒一下他:“不过天这么晚了,你等的人应该不会来了,你不如打电话问问你朋友,也免得你白白在这里站这么久。”
“不了,她来了”
“?”叶之卯环顾一圈,面露疑惑,这周围不要说人,连只野猫的身影都没有,她抖抖肩膀打了个寒颤,呵呵道:“你真幽默”
“她已经来过了”那人补充道
“那就是走了?那既然如此……”
“咱们搭个伴?”
林隼抬眸,对上叶之卯的眼睛。
叶之卯被这样一双眼睛晃了心神,脑海中只剩下“漂亮”二字,没由来地不敢对视,眼神悠悠飘向别处:“emm……我的意思是,你若是不介意,咱们可以先搭个伴聊聊天,我就是看你一个人形单影只的,就,一个人多孤单,对吧。”叶之卯没头没脑地来了几句,解释的磕磕绊绊,她承认自己唐突了,是被美色迷了心窍,正所谓男色误人,她一个凡人也不例外,不免揣着手小声嘟囔道:“纣王真的不冤”。
“好”
叶之卯本来心中不抱什么期望,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已然是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万万没想到听到的是这么个肯定的答案,她几乎是立刻就来了精神,话匣子也打开了。
“你知道吗?我小时候也来过这里。”叶之卯仰望着那片漆黑的夜空,除去月亮只有几颗闪烁着微光的星星点缀其中,她屈起小臂用手指描绘着其中的形状“那是猎户座,我最喜欢的星座。”
“为什么?”这人终于学会主动提问,叶之卯很是开心,还真是进步不少,也不枉费她主动找了这么久的话题已经到了心劳计绌的地步。
“因为它最好认啊”叶之卯实话实说“我只认得它”
这话没有什么问题,偏偏是叶之卯讲的一本正经,语气神色都十分认真,林隼没忍住笑出声来,心中捧腹,这话是怎么能够讲的这么理直气壮的。
旁边传来一声低笑,很短,可叶之卯听得一清二楚,啧啧称奇:“你这人,原来只有笑话人的时候才会有情绪,难怪你那朋友不肯再多陪你待会了。”
“呵”林隼右手我成拳头抵在嘴边,轻声笑了出来。
叶之卯撇撇嘴将头转向一边,不再理他。
“我认错”林隼摆正态度,郑重其事地道歉
叶之卯也笑出声来“这个态度蛮对的嘛,那我就勉为其难原谅你了”
“那个人对你很重要吗?”
“你是说我在找的人?他算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之一了。”叶之卯递给林隼一瓶水“喏,给”
林隼接过,握在掌心,问道:“为什么?”
叶之卯嘶了一声“你为什么对他这么感兴趣?”她噙着笑意,半开玩笑道:“还是讲你对我感兴趣?”
“……”
“我没有”林隼辩解
等到花谢才等到这么一个答案,她敷衍着拖着长音:“好好好——知道了”显然是没信。
“算了”叶之卯盘起腿坐在草地上,“你既然感兴趣,那我再给你讲讲好了。你看着我像什么样的人?乐观,开朗,阳光,总归是积极向上的词吧。”
林隼嘴角抽了抽“你倒是对自己有自信”
“那是因为这么多年周围的人都是这么评价我的”叶之卯继续讲道:“但我从前不是的。六年级的那一整年,我过得都并不开心。”
“没人愿意同我讲话,连同我当时最好的朋友也是这样,课后同学们踢毽子没有我的份,摔了一跤也只能自己爬起来,甚至是双人的课间操也没有小女孩和我一起。”这一年的经历被叶之卯几句话带过,仿佛真的无关紧要,就好像很平常地同他讲“我中午吃了什么”一样:“你知道原因是什么?原因是我不小心碰歪了一个人的桌子而没能及时扶正。”
“但其实我并没注意到我碰歪了谁的什么桌子,当时老师告诉我爷爷去世的消息,我心里只想着再去见一见爷爷。然后那个女孩拉住我让我道歉,我道了声对不起就跑出教室了。”
“等我过了几天再回来的时候,我也没察觉出有什么问题,直到课间操我去拉我朋友的手,她抽开了。后来又有人同我讲我才知道,那个小朋友在背后里和班级中的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地讲了点我什么,小孩就是这样,总想找个人欺负来彰显他在班级中的地位,以至于我之后再如何解释都没什么用处。”
叶之卯看着林隼绷紧的嘴角,扑哧笑了起来:“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虽说我当时确实挺烦的,当时我就在想怎么就没有一个人肯听听我说的话。但是后来我遇见了一只小牧羊犬,就把这些事忘的一干二净了,后面升了初中,遇见的同学也十分友好,就更觉着这事无关紧要。所以你安啦,这么严肃做什么。”这表情就好像经历这事的人不是叶之卯而是他自己一样。
叶之卯双手对着林隼比划了一个笑脸:“后来他帮着我牵马,让我坐在上面,说是带着我去城市边去吃最甜的橘子,但我偷偷和你讲,其实那家卖的橘子可酸了,但我当时特开心,难得有这么个哥哥带着我玩,我就连吃了四五个橘子给他撑面子。我当初就觉着他要是我亲哥该多好。 ”
“所以你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找他?”林隼问
“那是自然”叶之卯说着挺直腰板,胸有成竹地拍拍胸口“我要是能找到他,他就是我亲哥,我一定待他比亲哥还亲。”
林隼被一口水呛到,咳嗽起来,咳地满脸通红还不忘提醒她:“我劝你最好别这么做。”
“你刚刚说什么?”他这被水一呛,叶之卯一个字也没听清“你慢一点,水咽下去再说话。”
“没什么”林隼僵直身体,转换话题“我是讲,你难道没想过,这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万一找不到呢?”
“我也想过”叶之卯神色有些落寞“但我就是想试试”因为他可是我最初的光亮,扫走我一切阴霾的,最初的光。
那你为什么不肯早一点来找他?
林隼最后一句话没有问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