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多，在佣金网站不停有人接单，也不断有人结算的时期，雷弘一声令下，行动队冲进了一早锁定好的两个藏在居民楼里的窝点。在场二十余人全部抓获，无一人逃脱，缴获手机四十多部，银行卡近一百张。
几乎与他们同时，其他城市的刑警也进行了突击围剿，陆陆续续有捷报传来，同样都是几十人小分队，大量手机和银行卡。
他们连夜审问，从某个见过网站搭建者的人里问出了可能的落脚地点，天不亮的时候那个程序员在家里被抓获，当时还醉得迷迷糊糊。
这起特大的洗钱案就算成功告破，涉案金额初步统计超过十亿，他们对接的是境外的赌博网站，服务器也在境外，非常难查，但服务的客户可大多是境内的人。他们不诈骗，按说好的金额付佣金，只要合乎规定就可以退还押金，所以极少有人会报警。是个别的人发现自己多了银行账户，信用卡被盗刷，还有银行监测到某些人流水不正常，才惊动了一些城市的警方。但在W市原本是查无此案的，雷弘每晚看着那些为了一两百块佣金去帮别人收几万来路不明的钱的接单的人，真的觉得非常荒唐。
那些人非但不知道自己在帮别人犯罪，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卡被盗了，搞不好某天就会被冻结，甚至会莫名背上债务，记录征信。但他们确实只是想赚点外快，让生活更轻松一点的普通人，可恨的是那些利用普通人的人。
尤其是已经罗马满屋，却仍旧要榨干普通人血的人。
雷弘当即要出差，去审问那个从苏文典的子公司出来的程序员，去机场的途中，他绕路去找了趟李铭心。李铭心近来正为作业苦恼，她从来不是个擅于读书的人，这一切都是为了尹照西，但现在她也不知道有没有意义，所以总是提不起劲儿。突然接到雷弘的电话，她有些诧异，在学校门口站着等。
“抱歉啊，我赶飞机，你能不能上来，我们就说几句。”雷弘打开车窗对李铭心说。
李铭心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上了后座。
“还是为了案子的事吗？”李铭心主动问。
“对。”车里还有其他同事，雷弘也在小心措辞，不要被听出他知道什么又不汇报，“我想问你，如果我说尹照西是杀人凶手，你相信吗？”
李铭心只呆滞了一瞬，就笑开了：“你说什么啊，不可能的。”
“你那么了解吗？”
李铭心沉默，不过还是带着一丝倔强。
“事实上他隐瞒了你很多事情，比如你知道他的父母是被人杀害的吗，你知道他是因为在老家走投无路才到这里来的吗。”
“什么？”这一次李铭心的脸终于惨白起来。
在车上雷弘简单地和她说了说尹照西的过往，没提任何案子相关，李铭心一直是恍恍惚惚的表情，她是真的一无所知。很显然，尹照西背后的故事是她难以想象的。
“我来和你说，就是给你提个醒，稍微提高一些警觉，如果发现什么，随时联系我们。”
直到李铭心下车，雷弘也没提尹照西搬家的事，这样也就不算违背诺言了吧。他相信只要李铭心怄着一口气，怎样都能堵到尹照西。不管李铭心是否真的能为他所用，让尹照西在人世间的羁绊深一些终归是好事。
人有所留恋，就会开始有畏惧。或许那个凶手是无所畏惧的人，雷弘只能寄希望于尹照西是一道薄弱的关卡。
为了办案，有点鸡贼也是情理之中的嘛。
一开始那个程序员选择顽抗，他坚持说自己只是负责搭了个支付端，什么都不知道，法人只是个挂名。他说是一个姓魏的人给了他网站源代码，让他在那基础上做搭建。警方查了，这个姓魏的人举家移民好几年了，明显是个幌子。
好在他的罪名确凿，警方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轮番和他谈，他年纪很轻，渐渐心浮气躁起来。与此同时，各地警方正在加紧筛查近期可见的收支记录，看看有没有值得注意的账号。
雷弘到的时候程序员已经有点松口了，不过他表现出的是自暴自弃，看起来是想自己担下来。雷弘在审讯室玻璃外看着，和当地的警察商量，让他们问这个人当初是为何被辞退。
果不其然，提起这个，程序员的表情开始不自然。
“没什么啊，”他的腿在桌下抖着，不断磕着桌子，“上班不认真呗。”
“上班不认真至于公示辞退？他们公司的人事这么不近人情吗？”警察按照雷弘的话说，“你的学历不错，能力也很好，你就甘愿背这么大一个锅，影响之后的就业？除非，你当时就知道自己的下家在哪里了。”
程序员咬了咬嘴唇，没有说话。
“我们查到，你被辞退的时候母亲重病，需要做器官移植，手术费很高。你偏偏在那个时候没了工作，你都不争一争？”
和雷弘的调查一样，母亲是这个人的痛点。
“你不争是因为你知道会有钱，一个月后你母亲就上了手术台，没有浪费配型机会。很可惜的是，术后排异反应，老人家没有扛过去。”
“够了，别说了……”
“在你离职的转天手术费就打到了你母亲看病的账户上，这不是偶然。说吧，是谁让你出来干这个支付平台的，和你对接的是谁，你只要给我们一个名字，你的量刑就很可能会有变化。毕竟主谋和受指使是不同的。”
看得出来，程序员犹豫了，他不断地咽唾沫，眼光闪烁，仿佛很用力在权衡利弊。雷弘隔着单向玻璃盯着他的脸，心里还是没有底。
沉默了好一会儿，程序员突然咧嘴笑了一下，说：“行吧，我承认，这一切都是我干的，跟别人无关。我为了多赚钱，想到这个方法来钱快，我本来就是想骗他们的押金的。后来发现可以给赌博网站做中间商抽成，我就答应了。”
“国家是严令禁止私搭第四方支付软件的，售卖网站源代码也是犯法，你是找谁买的？”
“我不记得了。”
程序员又恢复了顽抗。
雷弘在外面用拳头敲了下桌子。
“他到底是为什么，他母亲已经去世了，户籍上没有其他人了，他要钱不要命有什么意义！”跟雷弘一起在外面的警察愤愤地说。
“再查查，兄弟们辛苦辛苦，再仔细排查一下他的亲密关系，看看是不是有漏掉的人，女朋友，情人之类的。”
要是给程序员转钱的账号能查到就好了，可惜那是从境外账户划过来的，要查需要通过国际警方那边，沟通需要时间，而且那必然也不会是什么重要的账户，不能抱太大希望。他们必须得找到程序员的弱点，逼他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