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满头大汗,头发已经被润湿,一绺一绺的粘在额头上。她的脸上有好几处的淤青,嘴角渗出血来。怀里那个三四岁的女孩满脸的惊恐,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巴紧紧的闭着,不敢发出一丁点儿的声音。
她们居然能冲到这儿来,显然经历了千难万险。女士优先这种话保护弱者这种话,也只在平和的相对文明的世界中才可能实现。那只不过是人类虚伪的不要往自己的伪装罢了。
而如今人人为了逃命,一切都显得单薄无力,没有强壮的体力,才是活命的根本。
那小女孩不哭不闹,也正是因此才显得更加可怜。车子刚刚启动,所以速度还很慢。
陈浩下意识的冲他们伸出手,
“快点儿,抓着我的手,快上来……”
张海潮扭头看了陈浩一眼,冷漠的说道:
“你是在救一个未来的敌人吗?”
这句话实在太冰冷了,令陈浩的心里一震。
“我们不是上了火车吗?说不定都能逃出去……”
张海潮冷笑了两声,
“那也说不定都会死掉,只剩下一个人。你以为这辆火车上载着的是希望?我看说不定是一个更大的杀戮现场……”
这番话的确太现实了,现实的令人毛骨悚然。可不管怎样陈浩还是没办法抛下这对陌生的母女。
最终还是伸出手,把他们拽了上来。
车厢里已经人满为患,陈浩需要努力的用手撑着门框,才不会被挤下去。他把那对母女护在他和张院中间。
那女人全缩着身子,把女孩抱在怀中。那女孩仰着头,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陈浩,始终一声不吭。
车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与此同时又一辆车与他擦肩而过,驶向了车站。
开着两辆车相向而行,两辆车里的人们目目相对。陈浩不知道这辆向东行的火车最终会冲向哪儿,是否会穿过那道高耸的火墙,进入那个黑暗的死亡的世界。
他们能穿过火墙吗?穿过火墙的时候车里的人和这辆火车是否都会化为灰烬?如果他们能顺利的穿过火墙,到了那个世界,是否会展开一场无尽的厮杀?
对面车里那一双双看似善良无辜的眼睛,最终会不会喷出愤怒的火焰?
没人知道答案,就像没人知道这辆向西行的火车最终会去哪一样。
陈浩仰头看着外面的天空,太阳高高的挂在顶上,此刻已是正午,空气闷热,车里好似蒸笼。每个人身上的汗水都蒸发了,白色的烟气飘荡在火车中那少的可怜的缝隙之中。
有人开始呕吐,有人开始小声的哭泣,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令人的嗓子眼一阵一阵的发紧,胸中压抑。
陈浩开始庆幸自己是守在门口的,至少这样还有新鲜空气可供呼吸。
走了没多久他就听到车厢的中间传来一阵阵的哀伤的哭嚎,想必有人已经倒下了。所谓倒下,或许只是精神层面的。因为人和人挤在一起就算你死了,也很难彻底的倒下。沿着重力的方向垂直放置,才是最节省空间的方法。人堆放在一起也如此。
“这辆车会去哪?”
张燕怯懦的问道。张海潮脸冲着外面,呼吸着从陈浩耳边飘过去的空气,摇摇头道:
“按理说这辆火车应该是去北京的,可现在谁知道呢……”
张燕又扭过头看着陈浩,陈浩笑了,
“管他去哪儿呢,有总比没有要好?”
他们三人陷入了沉默,那对母女也始终沉默着。
陈浩望着远处的天际,回忆着电影楚门世界中的场景。楚门最后跑到了这个世界的边缘,他撕开了印着蓝天白云的幕布,这才发现那是一个封闭的世界,自己从小到大的几十年生命中,始终活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供千百万人观瞻。
陈浩在等待着火车撞开幕布的那一瞬,因为只有那样,这一车的人才逃出这场悲惨的游戏。但刘北文的那句话始终在耳边萦绕,这个世界只有唯一的胜者,这句话令陈浩的心里始终不安。
他不知道现在刘北文在哪儿,更不知道那场大火是否影响整个西山庙彻底的吞噬。西山庙里藏着成百上千的灵光,或许在这场世界崩塌的游戏规则之中,那些灵光也无法幸存。
看着车里这些像年糕一样挤在一起的人们,陈浩的心里一阵阵的黯然。这里的每个人的身体中都藏着一个灵光,他们死掉了,灵光也很难生存。
陈浩始终不知道林光到底来自何处,到底代表着什么,但他却清楚的感觉到这场竞赛,这场有灵光控制的竞赛,这场灵光筛选优质砧木的竞赛,是如此的残酷。
火车的速度越来越快,风呼呼的迎面吹来,门口的位置的确凉爽了很多。陈浩撑着门框的手臂有些发麻,他索性往边上靠了靠。
“你昨天晚上是在那个女人家吗?”
张燕突然问陈浩道,这出乎陈浩的意料之外。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之下,张燕还惦记着这件事情。
陈浩摇了摇头。
“你没骗我?”
张燕追问道。陈浩又点了点头。
张燕沉默不语了,她的手紧紧的拉着陈浩的一只胳膊,头轻轻的靠了上去。这引来了张海潮不屑的冷笑。
“如果我们能逃出去,就结婚吧……”
张燕在陈浩的耳边小声的呢喃。
“好……”
陈浩毫不犹豫的回答。其实对于这个问题陈浩更在意的是前面半句,如果我们能逃出去……
这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车子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两边的风景迅速的向后飞逝。这座城市很快被抛在身后,越来越远,越来越远。于是希望也越来越近。
陈浩累了,慢慢的蹲**子,靠着身后的门框,看着眼前那个小女孩。那小女孩始终紧张着,瞪着眼睛也看着陈浩,陈浩发现他的眼神如此的清澈。
陈浩突然间想到,假如这辆火车无法逃出这个世界,假如最后剩下这个孩子和自己,那么自己会不会忍心动手,在这个孩子的手里抢走唯一的逃出去的机会?
这样的问题永远没有答案,除非真正的面对这一切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