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音抱着孩子几乎是逃也似的下楼,跑出靳氏。
烈日灼灼,她心头空空走了好半天,才注意到不远处有个公交车站牌,也许是因为现在不是上下班时间,所以没几个人。
箫音到站牌的长椅上坐下,虽然没有多凉快,但至少肌肤上那仿佛要被烫熟的感觉却轻了许多。
公交轿车来来往往,箫音垂着眼。
她身上有姚六帮她取出来的一百块钱,箫音本来想借这个出门机会,将钱兑换成零的,却没想过,会遇到这样的事。
她一手贴着胸口,半晌后重重叹口气,眉头没有因此松开。
“我这是怎么了……”
箫音对慕子规和靳顾桓两人之间的关系,算是有所准备,但是她没想过,知道是一回事,看到却又是另外一回事。
边上的大雨安静的陪在她身边,没有说话,小靳席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睛,乌溜溜的眨动,小小的薄唇动了动,吐出一点小碎沫。
箫音心情忽然好了很多,看靳席和大雨,弯了弯唇,“我们回家。”
从公交车站牌走出来,不知哪里出来的烈日又被厚厚的云层遮住,总算没有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箫音方向感本来就不差,这会儿天气虽然依旧闷热,但时间没到正午,她什么时候回去都没关系,倒是孩子,这么热的天容易中暑,痱子更是会长一身。
伸出一只手遮住照在靳席身上的阳光,箫音抱着他回靳家。
不知怎的,有扇门被推开,里面一阵冷气轻巧溜出来。
箫音忽得神智清明了些,侧头看去,才闻到一股浓醇的香味,感受到屋里传来的凉飕飕的风。
她知道那是咖啡,也知道咖啡店里有空调,然而引得她驻足的,却是一段欢快却不失悠扬的音乐。
“那个,请让一下。”
随着那清朗的声音,箫音的肩膀轻轻被碰了一下,她一颤,连忙往边上走,根本没看是谁,连连颔首,“对、对不起。”
少年看她这反应,愣了一下,随即才笑了,“你脸看着好红,外头这么晒,要进去吗?”
箫音第一反应是拒绝,她对这样看着就高贵的店,是完全没有想要进去的念头。但也许是因为身上揣着一百块钱巨款,也许是因为里面的琴音太好听。
她犹豫了一下,“可、可以吗?”
“当然。”少年弯眸,伸出手来,“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夜钦叶。”
箫音迷迷糊糊,心想这名字真好记,将遮着孩子的手伸出去和他相握,“我叫箫音。”
眼前的手手指修长,节骨分明,手腕弧度柔美白皙光洁,但是指腹上有些细细的薄茧,长得好看,握起来很舒服。
箫音记着吕老师说过握手拥抱是社会交际的基本礼仪,外国人还有吻手礼吻脸颊。
她握了一下便收回手,终于想起抬头看。
少年眉眼初出张开,亚麻色的碎发微微遮住眸,他一笑,像是盛在眸中的那些星星点点的光亮就轻轻一晃,让人无端觉得十分亲近。
“我们进去吧。”夜钦叶露出一口白牙笑,没有为她过分直接的打量和怔愣感到不悦,侧身伸手引领,让她先走。
箫音有些不好意思,收回目光匆匆进了店。
随着一声温柔的“欢迎观临”,凉爽扑面而来,箫音转头看,才发现大雨正在门口注视着她,吐了吐长舌头,却没有进来的意思。
夜钦叶注意到她的视线,走到服务员那边说了几句,才回道箫音身边,笑道:“待会儿会有服务生带它去晒台,等你要走了和服务生说一声就好。”
箫音这才看到有人带着大雨进店,但是走到了远处。那里并不能说是露台,因为有琉璃瓦,因此也有空调。
有服务员过来给箫音点单。
箫音一看那些天价咖啡脸色有些白,有些局促,“我……”她想问,能不能不点单,但那一定会被立刻赶出去吧?
她虽然在这里也不自在,但这里的音调让人很舒服。
而夜钦叶将箫音带进来,又解决了她的宠物问题后,就坐到了咖啡厅里那正在弹钢琴的人边上,给吉他试音调音。
音是准的,他下意识往箫音那边看,却看到她涨着脸有几分无措。他这才觉得自己还有些冒失,于是又上前,“箫音你要喝点什么吗?”
箫音本就自卑,这会儿低头看了看靳席,也许是因为凉快,他已经睡着,小小的红脸儿这会儿安详惬意。
她只犹豫了一下,就说:“能、能要杯开水么?”
说完,脸已经红得不能掩盖,不等他反应,箫音连忙站起身,“我、我还是出去吧,我回去了。”
夜钦叶却一把拦住她,朝服务员笑道:“给她一杯柠檬水吧。”说着,朝模样清秀的女服务员眨眨眼,意思明显,将钱划在他账上。
夜钦叶就在这月巴克咖啡厅里兼职弹吉他,因为还念大学,所以时间很不固定。
一般都是有时间了就来,按照时间和时间段来算,白天一小时七十,晚上一小时一百,当天下班就能领到工资。
客忙的时候,夜钦叶偶尔客串一下服务生,咖啡厅的钢琴师们都是固定的正式员工,一天八个小时,上午,下午,晚上,分别按照班次来排。
他在月巴克已经待了将近半年,已经和这边的服务员都熟识,这么个意思对方不会不懂。
箫音拿出兜里叠的整整齐齐的一百元,脸上酡红微散,“给、给你钱。”
夜钦叶温柔的笑,还大着胆抬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这里柠檬水是不要钱的,客人不多你又不忙的时候,都可以进来点一杯水,听听音乐。”
箫音对这样的亲近有点别扭,往上边微微躲了一会儿。
夜钦叶很自然的收回手,哪怕比她要高十多个公分,也才这时看到她怀里还抱着个小孩,顿时有些惊奇,“好漂亮的婴儿,是……你的?”
箫音时刻记得靳顾桓当初的话,小心看了他一眼,就低下头去摇了摇,“不,我是他的保姆。”
夜钦叶闻言又夸了两句,就让她坐下,然后自己去了吧台。
钢琴在咖啡厅大堂偏后一些的位置,他弹吉他就在钢琴边上,偶尔和钢琴师一起弹,偶尔自己一个人来一收缓缓的歌。
“那是谁啊,你朋友?”钢琴师金慧敏朝他眨眨眼,里面的戏谑两人心照不宣。
夜钦叶给她一个灿烂的笑容,“嗯,我朋友。”说完,便在边上的高脚椅上寻了个惬意的姿势坐下,低头拨弄了两声弦,“来,天空之城。”
服务员给箫音送了杯柠檬水,还有一盒精致可爱的小曲奇。
在外头实在渴了太久,箫音端过,咕噜噜的喝掉大半,这才解了渴放下。这时,传来几声沉沉却清澈的声音,随即,一个舒缓而温柔的旋律在凉凉的空中飘了过来。
箫音眸子一亮,这个曲子她之前在酒吧听到过!
那天还是第一次在靳先生和他朋友面前唱歌,这个曲子很舒缓,但那时候是有词的,也没有这么慢。
但是旋律是一样的,而且不知道这是什么乐器,发出的声调更像是一个活泼的少女春心萌动羞赧又明媚的样子。
箫音顺着声音看去,就看到一个像是扁平葫芦的乐器。
是那个青年!
之前匆匆一眼,她实在不敢将目光停留在别人身上太久。
他穿着白衬衫休闲裤,袖口挽在手肘处,一脚踩在高脚椅上的脚踏处,腿上斜放着那个葫芦状乐器,低着头边看边弹。
细细的弦上手指白皙修长,随着指尖轻轻的仿佛随意的拨弄,一个个好听的音符跳跃而出。
箫音看得入了神,她觉得好神奇,她从来不知道,原来音乐是这样来的。
以前,她也遇到过一些乞讨者,她们坐在街边,身边放着一个黑色的小铁盒子,里面会传出一些音乐,当然,旋律当然没有这样,让人觉得舒服。
夜钦叶弹着吉他,突然脑中浮现刚刚门口遇到的傻乎乎的女孩儿,他笑了,鬼使神差的抬头看去。
就看到她也正看着自己……
自己的手?
那全神贯注的模样,让他史无前例的有点手抖,他是不是得挑个难度更高的?比如……肖邦什么的。
边上钢琴的和音跟上,夜钦叶轻咳一声别开眼,可到底有点僵硬,最后还是将视线放回箫音身上。
她神情太专注了,那双乌乌的眸一瞬不瞬的看着,樱唇微开,表情有点惊讶但更多的情绪也许称得上是惊喜。
那时候只以为是个小姑娘挡住自己的路,喊了一声,见她那拘谨的样子好玩,而且那一脸渴望进店又不敢的模样更是让他好奇。
她没来过这样的地方?
但是看她穿着,虽然没牌子,但衣料并不差啊。
对了,她说是孩子的保姆。
估计孩子出生贵胄吧?
仔细看来,她的五官清秀,没有化妆,肤色虽然称不上白皙,但胜在看着舒服。更重要的是,那双眼睛仿佛清澈见底的湖泊,藏不住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