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暇多想,我绕了个圈,连忙朝着王三万跑了过去,准备拉着他一起上车,赶紧先离开这里再说。
没想到,王三万挣脱了我的手,神色却依旧不慌不忙。
我焦灼的目光注视着他的脸颊,轻喘着问他:“王叔,你是一会儿想让老鼠活剥了咱们?再不走就没机会了!”
眼看老鼠似是决堤的黑潮一般,汹涌的从我刚才挖的那一铁锹的土眼里窜了出来,它们的动作迅速,组织性纪律性堪比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
带头的在前面探路,后面的老鼠迅速跟进,每走一步都极有章法,根本不像是无头的苍蝇一般跌跌撞撞。
虽然它们现在还没有朝着我们扑过来,可是这无边无际的黑色,再这么下去,迟早会将我们吞噬殆尽。
王三万微微摇了摇头,说道:“林烯,我们村的坟场就是这样,老鼠虽然多,但是只要我们不打扰他们,他们是不会吃咱们的。”
老鼠吃不吃肉,稍有些生活常识人的便知道,更何况是我们这样的送葬师。
坟地最忌讳的就是有老鼠窝,尸体往往都会被老鼠们吃的只剩下一副森森白骨,眼前的硕鼠比一般的老鼠都大许多,又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我们这两个大活人呢?
我们都带着体温,甚至都省得他们含在嘴里热那一下了。
我诧异的看着王三万,问道:“王叔,你别天真了行不行?你见过不吃骨头的狗吗?也不知道你是听谁这么说的。”
一时情急,我竟以为王三万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还打算给王三万解释一下我曾经见到的种种。
王三万冷声喝道:“林烯,我没有听谁这么说,我是亲眼所见的。你要不信的话,大可以自己先开着车跑了,不过,车速尽量快一点儿,小心让这些老鼠们追上。”
看着王三万的眼神,我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时我除了相信了他的话,想跑也已经有点太晚了。
就算是王三万说的是对的,什么东西也怕多了。
饿狼还难敌群狗,这么多的老鼠,它们将要做出来什么事情,又有谁敢肯定,谁能预知。
我知道,王三万自小就在王家庄长大,想来他是比我更了解这里的情况,只是他敢打包票,我也不敢完全相信。
旋即,我又拉拽了几下王三万,想趁着还没有被老鼠彻底包围之前,离开这里,离开我所能预知的危险。
可是,他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甚至,他扭头望着我的眼神,已经在悄然间燃起了淡淡的肃杀之意。
我从来没有想过王三万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虽然刚才的那一铁锹是我不对,但是那也是因为我在不知情的情况下。
更何况,他提醒我的时候,已经晚了。
习惯性的扬锹,又不是我的潜意识可以控制得了的。
我扭头瞟了眼如潮如水的黑色,这时竟再已经分不清哪里是天空,哪里是大地。
在左右为难之际,王三万低沉的声音告诉我:“站在原地不要动,他们会以为你是死人,就不会对你怎么着了。”
能放过死尸的老鼠,就相当于能放过骨头的流浪狗,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相信的。
可是,看着王三万根本没有一丁点想要逃走的意思,我也没有办法,只得留在他的身边陪他。
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了我们爷俩相依为命。
我就算是逃离了这里,若是王三万因此而与我天人永隔,我想我也承受不了良心的谴责,还有那无尽的日日夜夜。
站在王三万的身边,我屏气凝神的默默的祈祷着,老鼠们真的似王三万刚才所说,他们不会对死尸动口,也不会发现我们。
从小到大,我跟着林海枫做送葬师也确实有些年头。关于坟场里的事情,我甚至比一些年老的人们更加了解。
不因为别的,只因林海枫在这一行里,也确实是泰山北斗级的人物,他经历过的,甚至比一些送葬一辈子的老人们听说过的都多。
很久以前,他告诉我,每一个村里在初选坟场的时候,都本村的一件极其重大的事情。
坟场的选定,应该由本村德高望重的送葬师和风水师,一起研究之后才能定坟场的位置。
而王家庄坟地下面有这么多的老鼠。难道这个村里这行的人都没有看出来吗?
这片荒地,根本就不适合做坟场。
此时,我已经眼睁睁的看着无数的黑色,终于包围了我和王三万。
我不敢大声喘气,就这样看着,我似是能闻到它们身上都多多少少带着腐尸的味道,熟悉而又令我觉得恐惧。
一不留神,我吸进肺里一口,可是这个时候又不能咳嗽,我竟违反常态的憋了回去,没有出一声。
在某种程度上,我似是比邱少云也差不多。
一直以来,我听林家村的老少们说起这个英雄,都是因为他的信仰和严明的纪律性,直到这会儿我才知道。
那只是因为他没有办法,就像我现在一样,要是敢再动一下,除了死亡便只有惨死。
王三万微微阖住了眼睑,我能感觉得到,他现在似是真的成了一具死尸,没有呼吸,没有心跳。
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练就了这样的本事,我在艳羡的同时,也在效仿着他的模样。
只是,姜还是老得辣,我根本不可能做到他这么高的境界。
憋气憋了一会儿,我开始缓缓的吸气,缓缓的呼气,胸膛也跟着起起落落。
当然,这其中更多的因素则是因为我的恐惧和害怕。
身边的老鼠从我的脚面上踩过,它们似是能听到了我的呼吸声,路过我的时候,脚步都慢了下来。
我抬手轻轻碰了一下王三万,示意他,我已经被老鼠们发现。
王三万微微摇了摇头,幅度小的我都差点没有看出来。
我明白他的意思,也就没有再和他说话,深吸了口气,一直把自己憋到了感觉心跳停止。
硕鼠似是不打算早早离去的意思,它们还在徘徊着,警戒着。
我想,毕竟是有人动了他们的老巢,找到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报复一下,也是情理之中。
与此同时,我也用前所未有的虔诚,祈祷着它们能早点离开,用心电感应向它们致以我最诚挚的道歉。。
因为,我着实忍不住了。
我不是一个运动员,更不是一个潜水爱好者,肺活量有限,我不可能将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抑制到王三万那样的高度。
终于,我还是长长的舒了口气。
活人不可能被尿憋死,我也更不可能自己把自己憋死。
就在这时,无数涌动着的黑色在我面前停了下来。
寂静总是会让人感觉到恐惧,就宛如现在一样,除了夜风吹过槐树梢发出的瑟瑟响声之外,我只能听得见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我知道,它们下一部就要寻着这一口气的方向进攻。
可是,我已经无路可退,我的身后、四周都是满满的黑色,腐尸的味道弥漫在我的周围,不用回头我都知道,我今天跑不了了。
王三万似是也感觉到了这样的死寂,他睁开双眸瞪我了一眼,示意我继续憋气。
我听信了他的话,刚刚屏气凝神,黑色便朝着我的方向汹涌而来。
铺天盖地的黑色前仆后继,似是潮信一般一波接着一波。
借着东风卡车昏暗的灯光,我似是能看见后面的老鼠,已经踩着前面老鼠的身子向我冲了过来。
这是一种战术,前面的只不过是侦察兵?也许这样的队形和气势更能恫吓人心?
总之,我已经到了濒临绝望的程度。
没想到我林烯一生坦荡,最后将要死在我最看不起的老鼠的嘴里。
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心跳终于停止,呼吸也再不需要刻意压抑便没有了气流。
老鼠冲到了我的双脚,他们使劲的朝着我的身上爬来,我已经能感觉到他们的爪子趴在我腿上的疼痛和撕裂般的感觉。
我相信,这样的情况下,王三万也不可能再当成若无其事。
手里的工兵铁锹还在,我着实无法再继续坚忍,抬手冲着我身边冲来的老鼠就是一拍。
与此同时,我疯狂的原地高台腿跑着,将腿上的老鼠震了下去。
可是另一只脚刚刚落地,便迎来了它们更加猛烈的进攻和撕咬。
幸好,我穿的是皮鞋,若是普通部队的胶鞋,想必几个回合,我的两只脚上便再也没有了一丝的皮肉。
王三万睁开了双眼看我,但是他根本没有想要帮忙的想法。
我能理解,这个时候他就是想帮忙也没有办法,除了能多个人无谓的死去之外,没有任何的益处。
我本想朝着东风卡车的方向奔跑,可是在车头灯的照射下,那附近的老鼠看起来格外的多,也格外的凶悍。
没有其它更好的出路,我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跑了过去,脚下也就不时传来了“吱吱”的声音,一片接着一片。
我不敢把步子迈开太大,因为老鼠也在移动,我生怕只要摔倒,便再也不可能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