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纸扎铺门前。袁老师把我从背上放下来。我也恢复了些许体力。太公仿佛早已知晓发生了什么事一般,狗搂着身子站在门前看着我们。见到外公,我立马扑上去,抱住他。
他干枯的手搭在我的头上,身子竟然颤栗着。村长张了几次嘴,都说不出话来。
袁老师突然走到太公面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抬起手毫不犹豫的给自己一个大大的巴掌。这一巴掌,让还在佯装坚强的太公,一下子在坚持不下去了。
一种难以形容的呜咽声,从太公嘴里发出。第一次,这个充满传奇色彩的老头,哭得竟然像是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一样。
“袁老师,你快起来,这是干啥啊!”村长见状,赶忙将跪在地上的袁老师扶起。
袁老师却执意跪在原地不肯起来。村长这才上前扶住太公安慰道:“老爷子,没办法!没办法的事啊!”
傻爹的后事,是袁老师和村长操办的。太公受到打击,病倒在床,每天只能喝点粥维持生命。连话也说不出来。
我无时不刻不祈祷着让我遇到傻爹的鬼魂,但却再也没有遇到。每一个纸钱,每一个纸扎祭品。
都是我熬着夜一点点糊起来的。袁老师跟学校请了假,在我家帮我。我开始不说话,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说什么。
村长花钱替傻爹置办了一副刷着黑漆的棺材。我帮傻爹换上了一身被我洗了又洗的衣服。
从换下来的那件衬衣的口袋里,我翻出了那张见最后喂给他糖果的包装纸。我仔细将那张纸用手抚平,又折叠起来,塞进给他新换的衣服里。
仔细将他额头的伤口擦洗赶紧。最后袁老师和村长才将他放进棺材。
打扫开门厅里乱七八糟堆放的杂物,设了张贡桌,上面供着香烛和村子里的姨娘送来的一些花馍祭品。棺材停放在正中间。唯独可惜的是,竟然没有一张傻爹的照片可以用。
袁老师和我一起穿上了白色的孝服。我跪在棺材前,放着一个破旧的脸盆,一张、一张。将纸钱燃烧在脸盆里。
“袁老师,老爷子喊你进去一趟。”村长去给太公送了碗饭,却还是原封不动的拿了出来。
袁老师立马起身着急走进太公睡的房子里去。不多时,便出来了。
“念念,我去镇上帮太公买点东西。你一个人可以吗。”他看着我有些担忧的询问道。
我却没有丝毫反应,不看他。但看得出,他面对我,心理的愧疚,总是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袁老师你放心去吧,这还有我呢。”村长见我如此,帮袁老师解围道。
袁老师尴尬的对着村长笑笑,又拍了怕我的肩膀。无奈的叹了口气,脱下白孝转身出了屋子。
按照村里的习俗,傻爹得在棺材里停放在这里三天,然后第四天早上天不亮,就得下葬。这三天,我得寸步不离的守在这里,不停的一张张烧纸给他。这三天也是亲朋好友来祭奠的日子。
“娃,跪了这么久,休息一下吧。都是人讲究这些。别跪坏了。”村长蹲在我身旁,拿起一张纸放进纸盆。
看着一张崭新的纸钱烧成灰烬,短短几秒。我却看呆了。见我不为所动,村长也没有办法,只得叹着气帮我张罗着一些我不懂的琐事。
天闷热的厉害,害怕傻爹的尸体腐败太快,我每隔一会都会从井里打一桶水上来,在棺材前放着一个小马扎,把布子投干净,一遍遍仔细帮他擦拭着身体。每擦一次,我的眼睛都酸胀的要命。
村长说,不能哭,泪水不能掉进棺材。于是我就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忍得十分辛苦。
傍晚眼看着就要下雨,村长忙完对我说:“娃,我让你姨给你做了些吃的。我回去给你拿去。你一个人小心,别再擦了,晚上凉不怕的。”
我点点头,这可能是我这两天唯一对外的反应了。可我自己不知道我点头。村长见我回应,赶忙高兴的推上门外放的自行车往家里赶去。
空气越来越闷热,我有些喘不过气来。忽然一股凉风从门口吹进来,顿时身上满是凉意。
我立马来了精神,护住纸盆,往里添了几张纸钱。低着头,恍惚间却听到一声“唉… … ”这一声熟悉的叹气声顿时让我冷汗从脊背处划过。
我僵直了身子,低下头,闭起眼。不敢打量四周。渐渐感觉一股带着腥味的气息在我背后游走。
我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房间里静的可怕,唯一的声响,只有我心脏嘭嘭嘭的跳动声。
我加快了手上添纸的速度。那股令我毛骨损然的气息慢慢向我靠近。
“唉!”又是一声叹息,我的血管紧张的都快要爆裂开来。
突然,棺材里传出咯咯咯的声响来。就像是有人用指甲剐蹭木板一样的声音。
我诧异的看着棺材。以为是傻爹的鬼魂。但很快,这个念头就打消了。
傻爹常年干活,做纸扎。指甲一直都是光秃秃的。最后我帮他擦洗的时候,连新长的指甲都给减掉了。
这声音,绝对不会是傻爹!
就在我回过神来之际,瞬间感觉脖子上掉进一滴冰凉的水滴。这水滴虽然冰凉,但感觉却有些粘稠。
我下意识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水渍黏糊糊的,我低头一看。手掌一片血红!
浓郁的血腥充斥着我的鼻腔。就在我还沉浸在恐慌中不知所措之时。
我在脖子上又摸到了一个尖尖硬硬的东西。仔细顺着一摸,居然是双手!那双手尖硬冰冷的指甲,划过我的喉咙,我紧张的瞪大眼睛,微微张开嘴说不出话来。
眼光瞥了一眼,那是一双乌青的女人手。指甲血红。那双手修长,但乌青的皮肤让我触目惊心!
那双手调转方向,指甲尖戳在我喉咙处,稍一用力,一股热流从我喉咙处流下。耳边突然凑过一股十分浓郁的腥臭。
一股不属于我的长发,带着水珠散落在我肩上。“去死吧。死了就可以见到你爹了。”一个鬼魅的声音从我耳边响起。
我听着她的魅惑,觉得她说的对。我该去死,傻爹走了,再也没有人疼爱我了。我就是个怪物,活在世上只能被人嘲笑践踏。也许死了,我就解脱了。
我尝试着把脖子往她指甲处再伸一伸,就在我感到疼痛之际,我的大脑像是进入了一种快要解脱的愉悦感。我感到一双冰冷的手带着水渍覆盖上了我的双眼。
“娃!你干嘛!”村长惊诧的怒吼声,打断了我想要寻死的念头。我这才清醒过来。
村长楞在原地,他看到我拿着经常用来剪纸钱的剪刀,戳自己的脖子,脖子上已经有了三两个血口。
要不是村长大喊一声,我便已经将剪刀捅穿过去了!清醒过来,脖子上的疼痛感这才传到我的大脑。
我居然被鬼魂控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