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骤然晃动起来,影子也跟着抖动。
吴祯将一叠纸张放在桌案上,纸张画着的是东莞血案的场景。
手微微抖了下,重重地摁在纸张上。
吴祯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吕宗艺,缓缓地说:“你不应该来这里,来了,也无法阻止我。东莞百姓怎么个死法,他们就怎么个死法。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吕宗艺咳了声,说道:“靖海侯,他们是死是活,我不会在意。只是——定远侯不在南洋,有些事不能考虑太过简单了。杀掉这些倭寇容易,可若是拿这些倭寇做文章,那才是大有可为。”
吴祯紧锁眉头:“什么文章?”
吕宗艺呵呵一笑,端起茶碗:“安南原来是交趾,那里本来就应该是我们控制的疆域,若是能将其拿下,对我们来说将大有利处。不说其他,单单就是稻谷,那就能保广东、福建无忧啊。”
广东、福建皆是山多地少的行省,这会人口数量相对较少,确实没太大压力,可随着航海贸易规模不断扩大,两地人口一定会逐渐增加。
过个二十年,四十年,只要没大的战争、动乱与灾害,人口数量可就能翻倍。
人多了,没新的土地分给百姓了,迟早需要外面的粮食供应,到那时候,总不能给朱元璋或朱标写奏折,从金陵运粮过来吧?
安南产粮,而且他娘的还是一年三季稻。
吕宗艺治理福建,发现稻子一年也只能收两茬,比不上安南。
如果安南归入大明,那安南就是大明在南方的一个巨大粮仓。要知道安南这些年来一直挨揍,始终没崩溃的一个原因,那就是因为粮食众多,百姓没有成为流民,他们还有饭吃……
吕宗艺见吴祯沉默,继续说道:“安南卷入其中,这下咱们就能有了铁证。朝廷完全可以拿此进攻安南,即便是不进攻安南,让安南每年纳贡五十万石、一百万石的稻谷作为赔偿,那也是可以的吧?”
“再说了,出手的是倭寇,倭国那里是不是也可以做做文章,听说那里有南朝、北朝正在内斗,咱们若是坐山观虎斗,等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派人去一趟,那倭国几座岛便会落入我们之手。”
“所以啊,我还是建议,不杀光,留下一些倭寇,给朝廷操作留下一些空间。这样一来,咱们至少可以占据先机,占据道义……”
吴祯豁然起身,一双冷眸盯着吕宗艺,甩了下手臂:“你们文官,只会知道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什么道义,什么道德,老子才不管这些!我是个粗人,只知道一件事:该报仇时,挥刀为快!你想做文章,那就去拿死人去做。这些人,今晚,在这南日山岛之上,必须死!”
吕宗艺叹了口气:“若是定远侯在这里,你兴许会改了主意。”
吴祯呵了声:“不要以为你吕布政使和顾正臣打过几次交道便了解了他,我也和他打过交道。他在这里,一定不会允许这些倭寇活下去!”
咚咚——
“进来!”
吴祯沉声。
福州左卫指挥使赵贵仁走了进来,禀告道:“倭寇与陈祖义的人已经登岛,正朝着营地快速前进,最多一刻之后便会抵达。”
吴祯抬手:“按计划,引倭寇进来。”
“是。”
赵贵仁领命。
吴祯看向吕宗艺,沉声道:“不要再劝了。”
吕宗艺无奈地点了点头,问道:“倭寇来了,杀了便是。那陈祖义的人呢,总不能也杀了吧?”
吴祯呵呵一笑:“什么陈祖义,哪来的陈祖义?”
吕宗艺指了指门口:“刚刚不是说,倭寇与陈祖义的人登岛了?”
吴祯端正地坐着,整理着衣襟,缓缓地说:“今晚在这里登陆的,只有倭寇,陈祖义的人被吓破胆子,登上岛之后就逃走了。这会啊,我估计已经离开了海岸……”
吕宗艺张了张嘴,娘的,好一个算计,到现在了都没让陈祖义的身份暴露。看样子,陈祖义这个招牌,还能藏几年,用几年……
田中庆太、高桥真治带人一路猛冲,沿途竟没有发现一个明军。
高桥真治总感觉有些怪怪的,拦住了田中庆太,言道:“这岛上应该有明军驻守才是,可我们登陆了这么久,为何一个明军也没看到,莫不是个陷阱?”
田中庆太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如果没有明军驻守,陈祖义完全可以自己动手,哪里还需要和安南联手?
就在田中庆太犹豫不决时,突然听到北面传出了震天的喊杀声,不由地心头一震,言道:“明军在北面!”
高桥真治阴森地笑了出来:“看来陈祖义他们运气不太好,被明军发现了,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山本大翔跟着点头:“趁陈祖义牵制到明军,我们应该立即杀过去,抢夺了火药作坊,将那些匠人全都抓起来!”
田中庆太听闻喊杀声一路向北,距离这里越来越远,点头道:“走!”
前面已经可以看到高大的院墙。
院门竟没关。
倭人没有犹豫,一拥而入,直闯入院内,叫喊着冲杀了进去,到处搜找起来。
在一片嘈杂的叫喊声中,没有人留意,院门正缓缓关闭,最后合并,一把锁链挂在了大门之上。院墙之上,满是生锈的铁锚,还有破碎的玻璃,插了个满满当当。
倭寇山下踹开一扇门,踏步走了进去,脚下猛地踩空,地面瞬间塌陷,山下跌落下去。
一根根削尖的竹枪刺穿了山下的身体,身体抖动着,血腥味瞬间传开。
跟在山下后面的山田吃了一惊,喊道:“这是个陷阱!”
山田慌乱地跑开,路过一道门时,又看到了一个跌落到坑里被刺死的同伴,眼见田中庆太等人打起了火把,就在不远处,赶忙走了过去,突然,腿似乎被绊了下,人突然向前跌倒在地。
“啊!”
山田以为自己也会被竹枪刺穿,惊骇地喊了出来。
可喊完之后没发现有什么不妥,不由起来,看向绊倒自己的绳子,沿着绳子走去,到了一口缸面前。
缸满满的。
山田闻了闻味道,将手伸入大缸,抓了一把,脸色陡然一变,喊道:“松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