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十一世纪第二个十年的伊始,能引起广泛共鸣的爆款社会话题不是失恋,而是失业。
失业的第一天,梅亚莉掏出雷神之锤闹钟里的电池仍在茶几上,倒在床上美美睡到自然醒,退掉所有工作群,没有滴滴滴响个不停的消息提示音,梅亚莉觉得这个世界格外清净。一觉睡到大中午,窝在空调房里吃冰淇淋刷剧,傍晚时候去公园跑个步,悠闲地逛一趟菜市场,轻松地给自己做一顿晚饭,美好的一天。
失业的第二天,梅亚莉敷着面膜坐到书桌前,她决定利用起这段找工作的空窗期好好提升自己。她在网上找了一套免费的商务英语学习教程,在日程本上安排了满满当当的学习计划,坚持每天一小时学习,一个月之后,她的英语口语水平应该会有显著提升,不管下一份工作是什么,都可以做到有备无患。
失业的第三天,梅亚莉一大早就完美执行了昨天的英语学习计划,还不到九点,怪清闲的,她歪在沙发上决定读一会儿书,以前上班的时候太忙,很多想读的书放进了读书软件的书架,根本没点开过。她一会儿翻了几页《打造个人品牌》,一会儿读了几行《思维导图的正确使用方法》,不知怎的,马克已久的那些书都吸引不了她,还是刷起了招聘软件,仍然都是一排HR们的已读不回。
失业的第四天,梅亚莉晨读学完英语又下楼吃完早饭,决心好好修改一下自己的简历。梅亚莉在网上找到了一些简历修改免费课,一边学习,一边梳理自己过去六年的职业脉络,摘取了一些还算有亮点的项目成就,着重放在简历上,仔细修改字号,排版对齐......不知不觉忙活到傍晚,小心翼翼将简历上传更新,又精挑细选再次给几个心仪岗位的HR打招呼。
失业的第五天,梅亚莉一睁眼就抓起了手机,点进招聘软件,仍然是没有收到任何回复,梅亚莉有些失落,但也鼓励自己,HR们处理信息也需要时间,不如先忙好手头的事情吧。梅亚莉坐在书桌前想背英语,却好像完全背不进去了,索性关掉电脑,给自己家里来了个里外里的大扫除,扔掉不会再穿的旧衣服鞋子,为迎接崭新的未来做好准备。
失业的第六天,梅亚莉一睁眼还是抓起手机,点进招聘软件,只有一个HR回复了梅亚莉的消息,简单询问了一下她目前在离职状态后,要走了她的完整简历。梅亚莉欣喜,扑在电脑前查询这家公司的各种信息,单独开了一个文档,为面试中可能会问到的问题打草稿。
失业的第七天,梅亚莉给昨天要走简历的HR主动发了信息询问,结果HR回复,她的简历用人部门觉得不太匹配,如有合适的岗位会第一时间联系她。梅亚莉安慰自己,反正这家公司也没有很想去,才是找工作的第七天,再等等看别的机会吧。
......
失业的第十五天,梅亚莉天没亮就焦虑地醒来,她的第一反应仍是抓起手机点进招聘软件,这一周没有什么新上的岗位,倒是有一些看着很野鸡公司的HR主动联系过她,被梅亚莉一口回绝。还有一些明显低于梅亚莉填写的薪资预期的岗位联系了她,也不在梅亚莉的考虑范围之内。
梅亚莉最近开始记账了,收入中断,没法开源,只能节流。每天下午五点,她会趁楼下菜市场打折的时候去买菜,看着不新鲜的白菜外围叶子掰掉,里面吃起来味道也不错。青菜和土豆也算便宜,隔两天买一次冻鸡胸肉,和着咖喱一起煮,一份自制的咖喱盖浇饭不到五元。
关系不错的前同事馨馨和萌萌在奶茶拼单小群里问梅亚莉现在怎么样,梅亚莉只能勉强说有在聊的工作,但还没有心仪能确定的。馨馨和萌萌又说起办公室的八卦,领导最近有多变态,美美又做了什么妖,可梅亚莉对这些都已不再感兴趣了,敷衍应答。馨馨和萌萌问梅亚莉什么时候来公司附近约饭,公司楼下新开了一家螺蛳粉特别好吃,梅亚莉只好发表情包糊弄,回头等有空再说~事实上,梅亚莉最近拒绝了所有的外食约饭,以她目前的消费水平,吃不起。
......
失业的第三十天,梅亚莉交了一大笔房租,又还了一大笔房贷,眼睁睁看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存款余额骤降。好在她有一个面试已经进入到了HR面的环节,虽然只是一家创业阶段的小私企,距离梅亚莉一开始的期待相差甚远,但眼下这个环境,能有公司去已经很不错了,她还是想努力争取一下这个offer。
化好妆,调整好摄像头位置光线,视频面试开始了。
“请你先自我介绍一下。”
HR用狐疑而严厉地眼光扫视盘问着梅亚莉,梅亚莉保持得体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耐心作答。
几个来回之后,HR终于问到了梅亚莉最心虚的那个问题。
“你从上一家公司离职的原因是什么?”
梅亚莉准备了一下措辞,坦然解释。
“我是因为买奶茶时给了一家店铺差评,闹误会上热搜了,才从前公司离职。我和前公司是友好协商离职的,不存在纷争问题,请您放心。”
在梅亚莉的观念里,因为热搜误会被优化应该比上季度绩效拿B被优化,显得更好一些。
但好像,梅亚莉预判错了,HR眉头紧锁。
“你说的那个热搜是怎么一回事?仔细讲一讲吧!”
HR格外在意招梅亚莉会不会给公司之后带来什么不稳定因素,梅亚莉反复解释,自己是以顾客身份在奶茶店放错小料自己才写的差评,可HR似乎并没有太听进去。
“好的,我的问题问完了,你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问题的话今天面试就这样吧,我们这边之后会联系你。”
HR僵硬地说完套路结束语,挂断了视频。
梅亚莉作大字状躺倒在沙发旁的地毯上,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两周没打扫卫生,地毯上的灰呛了她一鼻子。
她是回答错了什么吗?还是解释的不够到位?
不过就是一条奶茶差评,至于吗?
梅亚莉心下不爽,但也很无奈,现在,她没有任何主动权,只有被挑挑拣拣的份。
此后的三天里,梅亚莉将手机铃声调到了最大,她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电话。
可打来的电话,不是信用卡推销,就是网购商家求好评。
梅亚莉坐不住了躺会儿,睡醒了又起身站会儿,心神不定,反复刷看着招聘软件,生怕错过任何一条信息。点进求职软件的匿名广场,一片哀嚎,哪家又裁员了多少,哪家又奖金减半,就业形势惨淡。
梅亚莉记得自己刚毕业那会儿找工作的行情还不是这样的,在六七年前,她一个985的应届本科生挺吃香的,叫的上名头的大公司随便投,约到面试完全不成问题,谁想到如今,积累了六年工作经验,反而找工作比刚毕业时更难了。
主业折戟,梅亚莉的副业,也遭遇搁浅。
在粉红色软件上做自媒体,一定要有人设。梅亚莉的人设是北漂女孩大厂精英,平时拍拍公司的大楼、茶水间、工牌,都能吸引一大波想进她公司的网友们的点赞收藏,被裁员之后,她的账号已经整整一个月没有更新了。
“很喜欢看你发的内容,怎么拿到房本之后就不拍了呀?”
“博主去哪儿啦?说好的带我们一起逐梦大厂呢?”
......
一些熟悉头像的网友评论让梅亚莉不知如何回复,她照了照镜子,脸色惨淡,双眼无神,她的这个气色也不能换路线假装拍那种“裸辞大厂之后我找到了人生幸福的真谛”小视频。
眼看着苦心经营起来的账号逐渐落灰,梅亚莉只好在周末灰溜溜回了一趟前公司楼下,趁着周末休息,各个角度拍了些公司大楼的照片素材,又假装自己在加班,拼凑出了一期因为自己工作忙碌无暇更新的注水日常,算是勉强糊弄过去。
“......我是Yaley,分享北漂女孩的职场励志成长感悟,谢谢观看,最近太忙,更新频率可能会下降,但是请小可爱们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梅亚莉假装元气满满地录完结束语,心虚地没有说那句“记得点赞收藏关注”,只有等赶紧找到下一份工作继续更新,才不算是崩人设。
梅亚莉做戏做完全套,瘫在沙发上发愁,习惯性点开招聘软件,忍不住给三天前面试过自己的HR发消息。
“您好,请问面试结果有消息了吗?”
这一次,HR秒回。
“我们综合评判认为您虽然背景很优秀,但是和我们需要的岗位素质有些不匹配,不好意思。”
冷冰冰的拒绝,梅亚莉懂了,还是卡在离职原因的奶茶差评上。
梅亚莉掐指一算,第一个月稀里糊涂过去了,并没有找到工作,这样下去该怎么办?三个月之内她真的能找到工作吗?她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被扔进大海中的溺水者,手脚并用地扑腾在名为失业的大海上,既抓不到救命稻草,也看不到上岸的希望。
梅亚莉漫无目的点开绿色软件的通讯录,想找寻看看还能向什么熟人求助,却看到了被她屏蔽已久的大学班级群竟然有几十条信息。
点进群里,原来,本周末将要在学校举办系庆,系里邀请同学们返校参加。
在班长转发的系庆通知链接下面,一长串的收到表情包,梅亚莉仔细品了品,积极响应的应该是毕业后工作发展不错的同学。
在这其中,梅亚莉看到了梅雅黎熟悉的海滩喝咖啡头像,梅雅黎也回复了一个简单的“收到”。
梅亚莉眼睛一亮,从沙发上坐起来。
在失业的第三十三天,梅亚莉决定重整旗鼓杀回学校,一定要找到梅雅黎为她的下一份工作做澄清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