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就是杨大财出殡的日子。
江凡跟杨小倩,守完了最后一夜灵,天一亮,走出灵棚。
因为是出殡的日子,帮忙的人来得比往日早一点。
刘三通也来了,先清点亲属的人数。
这种事,亲戚跟亲属不一样。
在这边,亲戚,就是表兄弟姐妹,包括死者,还有杨小倩的表兄弟姐妹。
亲属,就是指死者的兄弟姐妹,堂兄弟姐妹以及家庭。
亲戚,是用不着披麻带孝的,就当是朋友那样,手臂上只需要带上一条白布条,送死者到村口。
亲属就要披麻带孝,各个辈份所披的麻,带的孝都不一样。
比如杨老二,是死者的弟弟,用不着披麻,但在腰间要缠上一条白布,叫带孝。
所有披麻带孝的人,七天内是不能到谁的家里的,这样会给那家人带来霉气。得等到死者办完了头七,才可以跟平时一样,想往那家走随便。
对这些,江凡提无所谓,而且怀疑的态度。
但经过烧纸牛马的事,却是心情复杂,不大相信,却也不敢怀疑。
怎么说,传统流传下来的东西,有些必有其来龙去脉吧。
以科学的看法,毫无道理,但却会发生,科学也探讨不出来的事实。
就如那天烧纸牛马的事,刘三通以为是他的符咒灵验,江凡却认为,是狼牙的作用。
如果是刘三通的符咒,那纸牛纸马为什么烧不着。等着他将狼牙放进车斗里,重新回来一点就着。
这些,就是以他之前的想法,解释不清楚的,但的确发生。
现在,刘三通指挥着帮忙的人,做些什么事,江凡都只能怀着敬畏之心,信其有吧。
“如意婶,送殡的人不多呀。”杨雄摇着头道。
在山村里,送殡的人多少,关乎到活着的人的面子。
马大根他爹去年去世,那是全村人只要能走路的,都去送殡,马大根也倍感面子。
也可以这样说,送殡人的多少,决定了这家人的人缘。要不就是在村里,属于亲属多的大家族。
马大山却是低声骂:“呸!吃饭的时候,满屋子都是人,送殡的时候,都跑得不见一个。”
杨如意擦着泪水,悻悻地道:“我们家亲属少,亲戚也少,在村里,属于被人看不起的群体。我也用不着管面子,人多人少没关系。”
“行了,需要披麻带孝的人,过来。”刘三通大声道。
真没有什么人,需要披麻带孝。
杨大财在村里,只有杨老二一个兄弟,堂兄弟也没有。杨老二一家没出现,就只有杨如意和杨小倩披麻带孝。
母女俩的衣服是一样的,但杨小倩,送她爸的时候,手里还得拿着一根竹棍,这边叫“打狗棍”。
就是说,杨大财已经是属于鬼魂,鬼魂怕狗。
杨小倩手里拿着的棍子,一头还要放在地上拖着走。就是帮他父亲,赶走恶狗的意思。
这种打狗棍,只有死者的女儿,姐妹才能拿,也必须要拿,其他的人不行。
这种繁琐事,想要江凡记下去,他也记不了。
杨大财的魂,不就在烧纸牛纸马的那天晚上,被牛头马面带走了嘛,现在还怕什么恶狗。
接着,刘三通拿出一条白线,一头绑在杨大财手上,一头让杨小倩拿着。
然后,刘三通拿着一把剪刀,交给杨小倩,吩咐她,将白线从中间剪断。
这也就相当于,父女两人从此阴阳相隔,一清两断,杨大财不能将杨小倩带到阴间。
听说,有人没有做这一道程序,头七过后,家里的儿子和女儿突然生病。就是死者在阴间想念儿女,要将儿女带到阴间,才使儿女生病。
如果不赶紧做补救程序,生病的儿女都会相继身亡,就是被死者带到阴间陪他了。
办完了杨小倩的事,刘三通拿着一顶尖顶的麻帽,还有一块可以做一件衣服的白布,将白布折叠成十来厘米宽的长条形。
“江凡,这是你的打扮。”刘三通道。
江凡站在杨雄旁边,低声问道:“雄哥,刘三通拿的两样东西,是什么关系?”
“这是女婿的打扮。”杨雄道。
闻言,江凡呆立不动,额头渐渐冒出冷汗。
他并不想跟杨小倩结婚,只把他当亲妹妹,现在要是戴上麻帽,结上白布,就真正成了她的老公了。
江凡知道的,这里还在一个风俗,就是如果确定了对象,男女不管谁家的长辈去世,立马就得结婚。村里人有一个名称:“走户”。
这种结婚,不能举行婚礼,想要补办婚礼的,得三年后。
如果不立即结婚,那就得三年后。
现在,如果他穿上这身打扮,搞不好,杨如意还真要让他们今天就结婚。
这不麻烦嘛。
阴间只有一个,但各地的风俗却不同。
城市人怎么没这种讲究,人去世了,烧成一把灰,有的装入罐子安放,有的还撒进大海,不也照样平安发财。
从一开始,负责杨大财的丧事,江凡没想到,今天还有这一件麻烦事。
瞧着江凡呆立不动,杨如意看着他,双眸滴下泪水。
杨小倩也看着他,一双泪眸,却是有情,有悲的复杂神情。
母女俩的悲伤,期待,江凡都懂,但要他真正当杨大财的女婿,不行呀。
这时,刘三通拿着东西走到江凡跟前,小声问道:“你不愿意穿呀。”
江凡没说话,脑子却如要爆裂一般。
如果他不承担起女婿之责,到了山上,需要亲属办的事还多着呢。
杨小倩是女的,不能上山。
杨雄帮他操办爷爷的事,却没有今天这些猥琐事。让他代办,他也代办不来。
“怎么办呀雄哥!”江凡只能苦着脸,低声问道。
柳菲正在将纸钱折成元宝,头七的时候要用的,瞧江凡的样子也走了过来。
“你不当他家女婿,就只是一般的朋友,不能上山。”柳菲低声道。
这时,刘锦绣终于出现,走到江凡旁边。
听清楚了事情,刘锦绣点着头:“这也只是一种形式,跟如意商量,你们还年轻,三年后才结婚。”
“但……”
江凡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但满脸苦比的样子,旁边人都能猜到,他想说,不跟杨小倩结婚。
“行了,就照锦绣婶说的,跟如意婶商量一下,三年后的事,三年后再说。”杨雄道。
江凡还是犹豫不决,不穿上这身打扮,今天杨大财的丧事,那就全乱了。
为了杨大财的丧事,也为了如意婶和杨小倩不太伤心,江凡只能点头。
“我去跟如意商量吧。”刘锦绣说着,走向一边擦泪水的杨如意。
江凡摇着头,这种事,真的太繁琐,又没道理。
但没道理,却也不得不按着没道理去做。
“干脆,当大财叔的义子不就行了嘛。”江凡低声嘀咕。
刘三通点头:“如意姐要是同意,当然成,只需要将尖顶的帽子往下折合,两边翘起两个角,就是义子的打扮。”
“成不成,还不是活人在说,活人觉得合理,死人也不能争辩。”
江凡才嘀咕完,刘锦绣又走了过来。
“行了,如意同意,你们三年后才结婚,快点,出殡的时辰要到了。”刘锦绣道。
江凡点头,接过刘三通手里的帽子戴在头上。
然后,刘三通帮他将白布缠在腰间。
缠这种白布,也有讲究的,得将整个身子圈一圈,不能打结,而是将两头扎进白布里头。
终于搞定,出殡的时辰也要到了,走进来八位皮肤黝黑,身高马大,好像杀猪大哥,面无表情的大汉。
这八位大汉,是刘三通叫来的抬棺人,先要让去世的人入棺。
这入棺,又是一大串环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