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落上锁。
我连辩解都懒得开口。
最后三天,关在这里,倒也清静。
只是订婚前夜,裴煜突然来访。
他带了一盒我爱吃的马卡龙。
和一瓶药膏。
他在我面前坐下,挽起我的裙摆。
小心翼翼地替我擦药。
原来他知道啊,我满膝盖的伤疤。
涂抹间,他叹了口气:
“浸月,这事你做得太过分了。”
“让你改个名字而已,就算不高兴,也不该动昭月的项链。”
“那项链是姜夫人的遗物,是你能碰的吗?”
我望着他。
失笑。
裴煜垂着眼,没看见。
“好在昭月通情达理,不跟你计较。”
“关你几天也就算了。”
他轻柔地按摩我的脚背:
“明天的身份是定不了了。”
“我已经跟昭月说好,明天你当着所有宾客,向她道歉。”
“这事就此揭过。”
我又笑了。
这次裴煜注意到了。
眉头一皱:“浸月,昭月是姜家大小姐,已经给足你面子了。”
“哦。”
他又叹了口气:
“关于你的事,再给我点时间。”
“年底前,我一定不让你还是个保姆。”
“哦。”
“浸月。”裴煜语气不悦。
我拿起一块马卡龙,咬了一口。
“浸月。”他紧紧扣住我的手腕。
“明天道歉,诚恳一点。怎么鞠躬道歉,应该都学会了吧?”
“裴煜。”我含着马卡龙,“我打算回家了。”
我们,没有明天了。
“江浸月!”
我抬头。
他眉头紧锁,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今晚你先回自己房间。”
“明天,无论如何,你必须老老实实给昭月道歉!”
我眨眨眼:“哦。”
裴煜咬牙,甩手,愤然离去。
我不懂他为什么生气。
我说的都是实话。
我要回家了。
只是,我从没想过,会在这一天,用这种方式结束。
第二天,北州沸腾了。
裴家大少订婚姜家千金,万人瞩目。
只有我的房间,王妈在默默抹泪。
6.
昨晚回来后,裴煜把我房间里的佣人都撤了。
还说:
今后,裴家只有一位“未来夫人”。
我叹了口气:
“王妈,我想尝尝城北那家网红店的手工糕点,店里应该还在营业吧?”
王妈一愣,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我马上去帮您买!”
傻老人家。
她一走,四周安静下来。
分手协议早就写好。
订婚戒指也已退回。
房间里该处理的,都处理妥当了。
我静静地等着。
直到迎亲的豪车越来越近,前院人声鼎沸。
我披上外套。
出门时,有人阴阳怪气地说:
“这是等不及去认错了?新娘子还没进门呢。”
我没理会。
直到夜空中亮起璀璨的无人机灯光秀。
我抬头凝视片刻。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一千架无人机,一千条祝福。
全是亲手编程。
不禁想起当年说“永远不会辜负我”的少年。
脑海中浮现过许多种可能的结局。
他一直记不起我……
他终于记起我……
或终成眷属,或黯然分手。
唯独没想到今天这种。
少年已死。
江浸月,也将不复存在。
第一朵绚丽的烟火在夜空绽放时,我推开了大门。
一片“恭贺裴少订婚”的喧闹声中,一群西装革履的保镖迅速列队:
“我们,恭迎大小姐回姜家!”
在裴煜看来,自己并没有做错什么。
早在两年前,他就零零星星想起江浸月了。
可那又如何?
诚如他所说。
裴家不可能要一个乡下女孩做夫人。
父亲去世后,他想重返圈子里,重获各方信任。
更需要一个强大的联姻对象。
告诉她这些,只会徒增烦恼。
况且,他已经尽力给她最好的安排了,不是吗?
在姜昭月之前,大家都尊她一声“裴夫人``”。
姜昭月之后,她也能留在裴家,以保姆的身份留在他身边。
都怪她不知好歹。
裴煜压抑着内心的焦躁。
说不清为什么。
这段时间江浸月的表现让他很不安。
特别是昨晚那句“回家”。
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能回什么家?
真是可笑。
算了,等这件事过去,再好好哄她。
只要稍微流露出一点,想起从前的迹象。
她一定会欣喜若狂。
“少爷。”助理悄声提醒,“西院那边一个人都没有。”
裴煜眉头紧锁。
订婚仪式已结束。
他答应了姜昭月,要让江浸月在众人面前向她道歉。
这时,手机震动。
裴煜点开消息,是一份电子版分手协议。
“荒唐!”
7.
“她不愿过来吗?”姜昭月降下车窗车窗。
眼中闪过委屈神色:“我就知道,她根本不把你放在眼里。”
裴煜将手机摔在地上,大步流星地走。
没人?
笑话。
她最离不开他。
以前死活赖着不走,今天还舍得走?
可真的没有。
不止人没有,东西都没有了。
这些年她为他收集的药材,她从那间小屋陆陆续续搬来的物件。
她准备的订婚礼服。
甚至……
垃圾桶里的灰烬,烧得只剩“阿遇”二字。
阿遇,他在渔村里用的名字。
是他俩的定情信物。
“裴少,裴少……您在找什么?”
“滚!”
裴煜一脚踹翻垃圾桶,往外冲。
正好看到天空,零星有几架未落的无人机。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嫁给我,嫁给我,好不好?阿遇此生,绝不辜负你!”
“如果你辜负我会怎样?”
“别说这种话。”
“要是你辜负我,我就祝你和那女孩『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吧。”
“至于你我,就此一刀两断了!”
一瞬间脑海轰鸣——
原来她全都知道了?
“来人!”裴煜一声大喝,“封锁所有高速路口!”
“封锁所有高速路口!一只苍蝇,都不许离开北州!”
“大小姐,已按您的吩咐,将银行卡和证件交给王妈。”
“她已经安全离开了。”
豪华轿车外,年轻的保镖汇报。
“嗯,好。”
我凝视着窗外的夜色,最后一架无人机的光芒渐渐消失。
“我们准备启程了。”
他继续道,“大小姐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我想了想:“没有了。”
“那请大小姐,”保镖恭敬地低着头,“坐稳。”
话音落下,引擎轰鸣。
车子驶向城外时,恍惚间似乎听到。
有人在大喊:“封锁高速路口!”
“裴少刚下了通知!封锁所有高速路口!任何人等,不得出入!”
我已无暇顾及。
城外下雪了。
纷纷扬扬。
安安静静。
城外,停着一辆加长林肯。
车旁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男人。
模糊的轮廓让人莫名熟悉。
我下了车。
走到一半,脚步渐缓。
没想到,这么冷的天,他会千里迢迢,亲自来接我。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见到他的那一刻,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快步上前,投入他温暖的怀抱。
“我的宝贝女儿!”温热的泪水滴落在我的颈间。
我为何会收留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陌生男人?
因为同病相怜。
8.
没有人能体会,那种失去记忆的迷惘与煎熬。
我为何会不顾一切去瑞士找那珍稀的特效药?
因为我知道,它是有用的。
那是初秋时节。
北州来了位人人趋之若鹜的“名医”。
裴煜和姜昭月形影不离,亲密无间。
我走投无路了。
我跟着众多病人一起,想见这位名医。
可那名医性格古怪。
深居简出。
心情好时,随意接诊几个病人。
心情不好时,诊所大门紧闭。
我等了半个月,只远远看到过一次他的背影。
我比谁都来得早。
没见到医生,却看见一只受伤的小猫,蜷缩在诊所门口。
我学过一些兽医。
虽然只是业余,但处理小猫的伤势,足够了。
帮小猫包扎好时,一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站在旁边看着我。
“病入膏肓,也算缘分。”
不等我反应,他塞给我一瓶药片。
那之后,我开始做梦。
梦里有人叫我“宝贝”,有人叫我“昭月”,有人叫我“大小姐”。
还有人叫我“月月妹妹”。
我似乎明白了,为何我会有那条刻着“月”字的项链。
为何我会是个没有身世的孤儿。
当年姜氏集团遭遇恶意收购,对方绑架了我和母亲。
要父亲交出公司控制权,并放弃核心技术。
“宋先生!为了公司和员工,我和月月宁愿牺牲!”
母亲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高楼纵身跳下。
绑匪震怒,丢下我,开枪扫射。
而在此之前,为了控制我,他们给我注射了药物。
原来,我就是姜家的大小姐,姜昭月啊。
生怕那个冒牌货惹事生非,我没有告诉裴煜这件事。
而是去了一趟瑞士。
给当地警方递了DNA样本和资料,请他们转交给父亲。
然后独自去了阿尔卑斯山。
我向名医求药。
他的助手说,那种特效药只此一颗。
想要再配,需要阿尔卑斯雪山上的一株珍稀药材。
内心涌起无限欢喜。
等了那么多年,我的少年郎,终于要回来了。
而且,我竟然是姜家的千金。
裴煜一直想重返圈子里的人。
等我找到药材,父亲的消息也该来了。
到时候,我们能重头开始。
可以携手回北州。
甚至可以补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这株药材,我志在必得。
不惜一切代价,我都要得到它!
我的确找到了。
然后,在酒店外,偶然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我回了北州。
回了姜家。
回到了我曾经的家。
处处陌生,却又处处熟悉。
我玩过的秋千,我写过的日记,我读过的书。
9.
大概是恢复记忆没多久,这些在我脑海里依旧清晰。
回京之后,父亲终于不再看着我落泪了。
他举办了盛大的晚宴,正式宣布了我的回归。
精神状态好了三个月,却突然病倒了。
上流圈子里都清楚,当年绑架案后,姜董事长身体每况愈下。
没有续弦不说,连个干儿子都没认。
不止姜昭月是抱养的。
连如今的姜氏总裁,都是从分公司调来的。
从始至终,他只有母亲一个妻子。
就我这么一个亲骨肉。
父亲一病,私人医生进进出出。
没想到会遇见这位“老相识”。
北州那位“名医”,原来是圈内人。
不止是圈内人,还是豪门子弟。
陆氏集团少东家,陆颂年。
这一见面,颇有些尴尬。
当日我拿回药材,他却不肯替我配药。
我在他诊所门口,硬生生等了三天。
其实如今想来,说乌鸡汤只能趁热喝的是他,告诉我裴煜在哪家酒店的也是他。
他是知道的吧?
裴煜那种话,大概不是第一次说。
他知道药物也无用,所以不愿给我。
陆颂年望着我。
面容清俊。
动了动唇,垂下眼,再望过来。
我报以微笑:
“往事已矣。”
他母亲是我姨妈,我叫他:“陆医生。”
他黑色的眼睛动了动,突然红了眼圈。
略一点头,转身离去。
北州的时光过得很快。
父亲一病半个月,主治医生竟说比从前好转得快。
有一天管家特地找到我:
“大小姐,当年建议抱养昭月小姐,是我的主意。”
“实在是姜董当时...大小姐切莫怪罪姜董!”
我扶起他。
难道我给人留下不好相处的印象?
倒是姜昭月在这豪宅里,的确备受关注。
我常能听见佣人们议论她。
她的性格。
她的婚事。
有天还听她们在讨论:
“她不是说订完婚就马上带未婚夫回京,见姜董吗?”
“都快小半年了,人影都没见着。”
“内幕消息你们不知道...”
那佣人压低声音:
“裴家那位大少爷,原本是有个女朋友的。”
“自从和她订婚,就发了疯似地满世界找他的'前女友',根本不愿意来北州。”
“啧啧...我说她那么着急,给完合作项目就急匆匆订婚。”
“原来是着急挤掉正牌女友,上位啊!”
姜昭月在姜家风评不佳。
众人都在期待她归来,想亲眼目睹她见到真千金时的表情。
想到我与他们未婚夫妇的纠葛,她若见到我。
10.
表情的确很精彩。
可我无暇思考这些。
父亲病好后,带我去给母亲扫墓。
然后陪我去公园散步、健身,甚至打高尔夫。
陪父亲之余,我开始学习管理公司。
小时候研究自己的失忆症,长大研究裴煜的失忆症。
我本就是管理学专业毕业。
爸爸让我跟着陆颂年学,倒也不错。
他是爸爸好友的儿子。
儿时我们形影不离。
这段日子里,又添了一桩喜事。
离开裴家时,我将全部存款,连着解约合同一起,给了王妈。
期盼她获得自由,有了这笔钱,余生无忧。
没想到在北州,又碰到了她。
她说一个人闲着太无聊,本想试试能否去姜氏集团做个销售。
索性我让她留在身边。
于是每天陪父亲,跟着陆颂年学习。
和王妈一起逛街购物。
日子充实又轻松。
往事如烟,恍若一梦。
很快,春去秋来,我二十五岁的生日到了。
回家后的第一个生日,父亲执意要大办特办。
我见他高兴,也就没有阻拦。
又是买新衣,又是挑首饰。
父亲甚至要把我的整层公寓重新装修。
家里十分热闹。
连整个圈子里的人,都忙碌起来。
稍有身份的人家都收到了邀请函,忙着打扮自己。
忙着给“姜家大小姐”选生日礼物。
生日宴前夕,连陆颂年都带我去了奢侈品店。
“我妈头疼送你什么,看看喜欢什么。”
“哥,让阿姨别客气,家里什么都不缺……”
他又带我去了高定服装店。
接着,是化妆品专柜。
“这家呢?”
啊……?
不是送礼物,是要把整条商业街都买下来吗?
“等等。”
陆颂年目光骤亮,大步朝街角走去。
棉花糖啊。
小时候嘴馋,就爱吃这个。
有次他藏在包里,偷偷带进学校。
结果那天放学太晚,都被他捂化了。
粘得满包都是。
正回忆着记忆里被老师追着罚站的陆颂年,怎么眨眼。
就变成这副清冷矜贵,面若冰霜的样子。
身后一个又惊又喜的声音:
“浸月?!”
“裴少!”随即传来女声,“你疯了吧,她怎么可能是沈念……”
我回头。
姜昭月哑口无言。
“浸月!真的是你!”
裴煜迫不及待地扣住我的手臂。
“浸月,你怎么会在北州?”
“我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找不到你的踪迹,我还以为你……”
他眼眶通红,像是要哭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你不想改姓,那就不改了……”
“不想当小三,那就等你给我生个孩子再……”
11.
我甩开他的手。
奇怪,半年而已,心里毫无波澜。
“抱歉,我本就不是江浸月。”
转身要走。
“浸月!”裴煜一把拉住我的胳膊。
“裴少!你还没明白吗?”
姜昭月上前一步,冷笑道:
“你看看她现在的穿着打扮,还能是江浸月吗?”
“原来是找到了更好的靠山。”
“能让你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北州,还穿戴一身奢侈品,是被老头子包养了吧?”
商场里人来人往。
我并不想在这里和他们争吵,丢人现眼。
可听到姜昭月那些话,裴煜抓着我的手臂更紧了。
“你到底是怎么来的北州?!”
“钱是从哪来的?!”
“你明明是我的……”
“女人”两字未出口,一道凌厉的拳风袭来。
裴煜松手够快,还是被打中了手臂。
他闷哼一声。
陆颂年一把将我护在身后,冷冷地看着裴煜:
“想死?”
“陆……陆少……”
姜昭月吓得脸色发白。
裴煜捂着手臂。
看看我,又看看陆颂年,似乎明白了什么。
却碍于对方的气场,死死咬着牙。
陆颂年面色阴沉。
握紧的拳头,青筋暴起。
“陆颂年,明天……明天就是我姐姐的生日!你想干什么?!”
陆颂年猛然惊醒。
退后一步,拉着我,转身就走。
“陆颂年,你竟然背地里包养女人……”
姜昭月在身后大喊:
“你等着!你看明天我不告诉我姐姐去!”
陆颂年步伐极快。
到了停车场,扔下车钥匙。
继续往前。
直到我的公寓,将我按坐在沙发上。
蹲下身,轻轻卷起我的袖子。
我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惊中。
方才有那么一刻。
我觉得他是真的想打死裴煜。
“没事的。”
我动了动胳膊。
裴煜虽然用力,但就那么一会儿,只留下点红印。
陆颂年还是拿了药膏出来。
轻柔地涂抹在我的皮肤上。
哎。
棉花糖也没买成。
发丝间还残留着甜腻的香气。
我不自觉伸出空闲的手,为他整理凌乱的头发。
他恰好抬头。
四目相对。
我虽跟着他学习管理公司,可这半年来,相敬如宾。
他待我,并未有任何特殊。
12.
初次如此亲密的距离。
我放下手。
他移开目光。
放下药膏,转过身。
一时无言。
落日余晖洒在我们之间。
良久,他走到茶几边。
放下一个棉花糖。
原来刚才还是买到了啊。
“谢谢季哥。”我忙说。
他的手顿了顿。
又是沉默片刻。
“浸月。”他嗓音微哑,“你为什么不再叫我『颂年哥』了?”
我心跳漏了一拍。
垂下眼。
“那你呢?”我轻声说,“你为什么不再像从前那样叫我了?”
今夜梦回往事。
我和陆颂年确实不是普通的青梅竹马。
我们之间有着更深的羁绊。
我们从小就有婚约。
他比我大四岁。
我的童年时光都有他相伴。
自记事起,他就一直在我身边,宠着我,护着我。
“来,棉花糖,想要什么都给你买。”
“别怕,我帮你写作业,快去休息吧,不会被发现的。”
“谁敢欺负我最疼的小妹妹,给我站出来!”
“过来,让我教你这道题。”
“别着急,我背你过去。”
一声声呼唤,一幕幕温暖。
若不是那场意外,我们或许早已组建家庭。
此刻该有了自己的孩子。
那晚本该平平无奇。
新年将至,商场张灯结彩。
我向来喜欢热闹。
父亲出国考察,母亲主持公司。
没人能陪我去凑这份热闹。
但这些年一直如此。
他开着跑车带我出门,畅通无阻。
我还发消息告诉母亲:
“等我带甜点回来。”
我们看了场电影。
逛遍了商场。
挑了最精致的礼物。
谁能料到,父亲的合作伙伴会背信弃义。
更想不到,北州早有内鬼。
礼物散落一地。
母亲匆忙赶来。
“颂年哥”是我最后的呼喊。
从那以后,姜氏总裁夫人音讯全无。
姜家大小姐也不知所踪。
我决定找陆颂年当面谈谈。
第二天一早,我让王妈传话,约他在生日宴前于姜家别墅见面。
不料他未到,反遇上裴煜和姜昭月。
两人看到我时,满脸震惊。
姜昭月立即冲上前:
“你竟敢踏足姜家?!”
“陆颂年居然敢带你进来?!”
13.
为了与陆颂年谈话,我特意未带佣人。
“江浸月!你怎么好意思来参加我姐姐的生日宴?!”
我不想多言,转身欲走。
姜昭月讥讽道:
“以为攀上高枝了?”
“告诉你,陆颂年和我姐姐早有婚约!”
“你知道他为何二十九岁还不婚吗?”
“明明事业有成,为何偏要开诊所?”
“这些年他满世界找我姐姐!一直为她守身如玉!”
“你算什么东西?!”
原来如此......
“等着吧!我马上告诉姐姐,你这个不要脸的...”
“昭月!”裴煜制止了她。
他抓住我的手臂往花园深处走。
此时我才懊悔遣散了所有佣人。
“浸月,你该明白了吧?”
裴煜将我拉到假山旁,“他心里只有姜家大小姐。”
“你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名分!”
我甩开他:“不用你操心。”
“浸月!”他挡在我面前。
“以前是我的错,我认错。”
“那天在酒店的话你都听到了对吗?”
“我太爱你了,怕说出真相会失去你。”
“难道爱得太深也有错?”
看着他自以为深情的样子,我懒得多说。
绕开他准备离开。
“江浸月!你呢?”
他气急败坏:“说什么深爱我,借口给我求药,跪了三天。”
“是不是在床上跪的?!”
我怒不可遏。
一巴掌重重扇在他脸上。
“和你在一起过,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污点!”
“陆先生陪老夫人去寺庙替您求平安符了。”
“没见着人。”
王妈失望地回来。
看我一眼,担忧道:“小姐,眼睛怎么这么红肿?”
我轻轻闭眼。
“没事。”
不过是被渣男气到罢了。
“开始化妆吧。”
我在梳妆台前坐下。
这是回家后第一次以豪门千金的标准装扮自己。
父亲恨不得让我戴上所有珠宝。
等我到场时,宴会已经开始。
我悄悄坐到父亲身边。
仿佛回到从前。
我和陆颂年总觉得这种场合无趣,玩到一半才回到座位。
父亲还是像小时候那样,慈爱地抚摸我的头发。
眼眶不知为何有些发热。
其实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14.
我坐在宴会厅的贵宾席上,寻找陆颂年的身影。
还没等我看清楼下密密麻麻的宾客,就被人认出来了。
14.
各路宾客纷纷上前敬酒送礼。
我坐在二楼包厢,宴会又在露天花园举办,灯光昏暗,倒也不必过多寒暄。
举杯示意,收下礼物,便算完成了社交礼仪。
“爸爸!”姜昭月甜美的声音响起,“姐姐!”
她的表现和佣人们猜测的“嫉妒”“疯狂”完全不同,上来就深深鞠躬:
“昭月携未婚夫裴煜,祝姐姐生日快乐。”
“愿姐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随后一连串名贵礼物被呈上来,让在场宾客都惊叹不已。
这一刻,她展现出了不为人知的一面。
她很清楚这些年自己能享受的优渥生活,全靠谁的恩惠。
“姜叔叔!”一旁的裴煜突然站了起来。
“宋叔叔!我要控告陆氏集团总裁陆颂年!”
他指着陆颂年的方向,“他仗势欺人!强抢我的未婚妻!”
“北州人尽皆知,浸月对我一往情深!”
“他仗着是您的外甥,胆大包天!把她骗到南城来!”
“宋叔叔!您要为我做主啊!”
我刚压下去的怒火又蹭蹭往上窜。
王妈担心地拉住我的手。
南城没人知道我的过往。
她不想我再次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未婚妻?”陆颂年冷笑一声。
“裴总的未婚妻,不就在身边吗?”
“你别混淆是非!我当年车祸失忆......”
“那订婚戒指呢?”
陆颂年打断他的话,“证据呢?”
“再不济,人呢?!”
裴煜这才四处张望,寻找我的身影。
偏偏,他漏掉了二楼这个角落。
姜昭月倒是一直注意着这边。
只是不知是距离太远,灯光太暗,还是她根本就......
把“江浸月”和这个位置割裂开了。
她没有认出我。
见拦不住裴煜,她咬牙对着我说:
“姐姐!我未婚夫说的都是真的!”
“陆总竟然背着你包养外......”
“够了!”父亲重重拍了下桌子。
全场鸦雀无声。
片刻后,父亲的语气才平缓下来。
“小月。”他对姜昭月说,“你有样东西,该还给浸月了吧?”
她急忙应声,手忙脚乱地取下手腕上的钻石手链。
“姐姐,是我不懂事,当年趁爸爸住院时讨来的,现在物归原主。”
双手捧着手链,跪在地上。
让我想起那天,她趾高气扬地站在我面前。
用脚踏住我的肩膀:“这条手链是什么来历,你知道吗?”
父亲放缓语气:“浸月,去吧。”
我看着跪在下面的两人。
站起身。
珠宝叮当作响。
一步步走下楼梯。
直到他们面前。
蹲下身。
接过那条刻着“月”字的手链。
“谢谢。”
两人同时抬头。
仿佛被雷劈中一般。
15.
裴煜跪在我的别墅门外。
大雨倾盆。
没人理会他。
王妈不停地翻看手机。
“怎么没有天降雷劈的新闻呢?”
“劈不死这个渣男!”
家里其他佣人也是同样态度。
有人路过他身边,“不小心”把一盆剩饭泼在他身上。
“眼瞎才会认错人。”
南城发生的事,姜家上下早就传遍了。
多亏姜昭月不得人心。
没人指责我,反而都在嘲笑裴煜。
裴煜也不在意。
他跪在我家门口:
“我要补偿你受过的所有委屈!”
第一天,他信誓旦旦。
第二天,他腰板开始弯曲。
第三天,他晕倒了。
姜昭月的手段要高明许多。
知道我这边已经没戏,她去求父亲。
而且懂得劳逸结合。
父亲上班,她送他。
父亲下班,她接他。
然后开始跪。
可惜,跪了七天后,她终于沉不住气了。
开始在办公室外哭诉。
哭着说不该第一次见我就刁难我。
不该逼我一遍遍叫她姐姐。
不该故意羞辱我,说我配不上这条项链。
不该把我关在地下室,三天不给吃喝。
一向稳重的父亲一脚踹开了办公室的门。
其实他并不知道我在北州经历过什么。
我从来没有向他倾诉过这些痛苦。
外人所知道的,不过是“她爱他,他爱她”这种狗血剧情。
背后那些龌龊的手段,鲜为人知。
“爸爸!女儿知错了!真的知错了!”
“女儿只是不知道她的身份。”
姜昭月哭得梨花带雨:
“如果早知道,女儿一定......”
“所以她若不是这个身份,就该被你欺负吗?”
父亲失望至极:
“你,配不上'昭月'这个名字。”
“来人!”
取消她的继承权,让她回老家。
从此,不准她踏入北州半步。
我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
裴煜晕倒后,我让人把他送回酒店。
又请父亲下了封禁令,不许他再来我家。
既然姜昭月已经被逐出北州,正好这对狗男女,一起滚回北州。
可姜昭月走了,裴煜却赖着不走。
据说,天天守在我家门口。
不过第三天回酒店路上,突然遭遇不明人士的拳脚相向。
又过三天,再次被人暴打一顿。
再过三天,他不敢出门了。
可他仍固执地留在南城。
他开始在各大网红打卡地现身。
所到之处,必定传出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从前啊,有个女孩叫浸月。
有个男人,叫阿遇。
为什么叫阿遇?
16.
因为他说:“如果没遇到浸月,就不会遇到你。”
两人相识在海边。
定情在樱花树下。
她救过他的命。
他是第一个走进她生命的男人。
他们一起看星星。
一起追逐夏夜的萤火虫。
他们共度了无数个温馨浪漫的夜晚。
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他们分道扬镳?
他哭着对每一个听众说:
“现在才知道当初错得离谱。”
“你能不能告诉浸月?”
“我是阿遇啊!阿遇,让我见她一面吧,最后一面。”
王妈把这话转告给我时,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和好奇。
她早就不叫我“大小姐”了。
“浸月,你要去见他吗?”
“想见。”我将梳子轻轻搁在桌上。
“可阿遇,早就死了啊。”
寒冬来临时,裴煜突然遭遇车祸。
全身多处骨折,伤口感染,反复发烧。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遍名医都无用。
网上终于没了那些奇怪的爱情故事。
周围的议论声渐渐消失不见。
生活又恢复到最初的样子。
每天陪父亲,学习商业知识,研究新兴产业。
陆颂年结束了对我的指导。
他说他擅长的,都是些歪门邪道。
把我送去了正规商学院。
之后就很少见到他。
只有一天,从他的别墅传来他母亲愤怒的声音:
“你这孩子,到底在干什么!”
是陆家老夫人,陆颂年的母亲。
“看不惯就直说,何必下这种狠手!”
“你说,那场车祸是不是你安排的?!”
陆颂年不承认,也不否认。
“想让他离开这座城市,你一句话的事,何必用这种阴险手段?”
“我看他差点就没命了!”
陆颂年:“哦。”
“你给我想办法补救!裴家就他一个独子,你还真敢下死手?!”
“哦。”
“『哦』什么啊?你到底什么时候去,我的祖宗?”
“哦。”
我忍不住笑出声。
陆颂年,好像一点都没变。
裴煜最终在年前离开了南城。
离开前,不知用什么方法,一封厚重的信件送到了我手上。
我没拆开。
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除夕夜,纷纷扬扬的大雪笼罩了整座城市。
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王妈正一边堆雪人。
一边八卦裴家夫妻又闹矛盾了。
“快去!把大门关上!”
我打断她。
然后,回到卧室。
果然,梳妆台上,安安静静地放着一盒药膏。
我关节炎发作的地方,每到这种天气,都会特别疼。
“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我喘着气,叫住了准备开门离开的人。
他的身体明显僵住了。
放下手。
却没有回头。
17.
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
叹口气:“我叫你'陆医生',只是因为现在的我已经长大,不再是那个天真的小女孩。”
“颂年哥哥,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没有怪他带我出门。
没有怪他没有保护好我。
那年被绑架后,我也曾对着母亲哭诉。
“妈妈,都怪浸月,如果不是浸月贪玩乱跑,就不会落入歹徒手中。”
“不被坏人抓走,妈妈就不会来救我,也不会......”
母亲温柔地擦掉我的眼泪:
“浸月,这是我们的家,我们的事业。”
“你要记住。”
“他们用卑鄙手段,想要毁掉我们。”
“错的,是他们。”
陆颂年肩膀颤抖了一下,终于转过身。
“那些事情,都过去了。”
歹徒被抓获,父亲亲自为母亲讨回公道,将他们绳之以法。
如今,我也回来了。
我向前走。
陆颂年走下台阶。
大雪纷飞。
泪水在他眼眶中打转。
不知为何,我的眼泪也跟着流了下来。
这些年发生的事,已经模糊在记忆里。
父亲将所有思念,都寄托在了姜昭月身上。
他呢?
“对不起。”他握住我的双手。
滚烫的泪落在手心。
“对不起,浸月妹妹。”
“我居然认不出你来。”
原来一直在自责这件事。
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
又踮起脚,替他拭去泪水。
“没关系的。”
“我也没认出你,不是吗?”
一年前那个绝望的我,遇到了同样绝望的他。
他不信我无法想起过去。
他只知道我只是暂时忘记了过去。
他耗尽所有精力,让我恢复记忆。
他走遍每个角落,却始终找不到要找的人。
谁能想到呢。
这些年里,我和他都变了模样。
可没关系。
属于我的药,终究还是到了我手中。
“外面下着雪,我煮了甜汤。”
“要一起喝吗,陆哥哥?”
我望着他微笑。
未来的日子还很长。
重新认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