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哭得声泪俱佳,字字泣血,将一个痛失爱子、又为家族操碎了心的慈母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周围的官员见状,皆是面露不忍,甚至有人上前,低声劝慰了几句。
然而,被她死死抓住的霍云霆,却自始至终,都未曾有过半分动容。
他只是静静地,垂着眼,看着脚下那片冰冷的青石板路,任由她在那里,声嘶力竭地表演着。
直到,她的哭声渐渐地弱了下去,他才终于缓缓地,掀起了眼皮。
“呵……”
一声极轻、却充满了无尽嘲讽的嗤笑,从他的薄唇之中,缓缓溢出。
霍老夫人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便对上了那双与霍云湛一般无二,却又全然不同的、冰冷刺骨的眼眸!
“说完了?”霍云霆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既然说完了,”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字字如刀,“那便……该轮到本将了。”
他缓缓地,一根一根地,掰开她那死死抓住自己手臂的手指,声音里没有半分温度。
“怎么本将知道的,和娘你方才说的,却有些不太一样呢?”他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满是讥诮与不屑,“我怎么听闻,娘早就知道了,霍云湛冒名顶替本将之事。”
“却依旧替他百般遮掩呢?”
霍老夫人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无比!
只听霍云霆的声音,如同鬼魅的私语,继续在她耳边响起:
“甚至,”他的唇边,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在知道,他睡了本将的妻子之后,您也不曾有过半分责怪?”
“哦,对了,”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本将的那位贴身侍卫南竹,不是也曾死里逃生,回去找过您吗?”
“他不是已经告诉过您,霍云湛是如何在战场之上设下埋伏,亲手将本将害死,又如何冒名顶替,夺走本将爵位之事了吗?”
“他甚至,”霍云霆的眼中,只剩下冰冷与漠然,“还将那足以将霍云湛置于死地的血书证据,都亲手呈到了您的面前。”
“可娘您呢?”
他的声音陡然转厉,充满了致命的压迫感!
“您不也还是亲手将那证据付之一炬,只当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吗?”
沈清辞坐在不远处的马车之中,透过车帘的缝隙,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微微扬了扬眉。
有意思。
那所谓的“南竹”,分明是她一手安排的棋子,为的便是搅乱霍家的浑水。那本所谓的血书札记,更是她精心伪造的产物。
可如今,霍云霆竟是信手拈来,将她布下的局,变成了他自己手中的利刃,理直气壮地,用来指责霍老夫人的偏心与凉薄。
这个男人……
沈清辞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情绪。
霍云霆此人,心机之深沉,手段之狠辣,当真是……深不可测。与他那个只会耍些上不得台面阴谋诡计的双胞胎弟弟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不远处,霍云霆还在步步紧逼。
“您当初,”他的声音冰冷刺骨,充满了无尽的嘲讽,“为了保住霍云湛,不惜烧毁‘证据’,将他杀兄夺爵的滔天罪行死死捂住。如今,他死了,您却又跑到我面前,来演这一出母子情深的戏码了?”
“真当本将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计较吗?”
霍老夫人早已是面如死灰,身子摇摇欲坠,却依旧死死地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地为自己辩解着!
“娘……娘那也是为了霍家啊!”她老泪纵横,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委屈与无奈,“当时,你……你已经‘死’了!那逆子虽然犯下了滔天大罪,可……可他毕竟还活着啊!他是霍家唯一的指望了啊!”
“我若是不帮他遮掩,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霍家就这么毁于一旦吗?!”
“我……我也是情非得已啊!手心手背都是肉,你让我让娘能怎么办?!”
霍云霆闻言,却是嗤笑出声,那笑声里,是满满的凉薄与不屑。
“所以,”他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全然陌生的、令人作呕的东西,“在母亲的心中,无论是本将,还是霍云湛,都不过是可以为了霍家的利益,随时牺牲的棋子罢了。”
他的目光,如同两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扎进霍老夫人的心底!
“当初,在得知真正死去的人是我,得知霍云湛为了爵位亲手杀了我之后,您可曾为我,流过一滴眼泪?可曾想过,要为我这个枉死的儿子,讨回半分公道?”
“既然没有,”他的声音,冰冷而决绝,“那现在,又何必再来惺惺作态,与我攀扯关系?”
“本将,早已在陛下面前,言明一切。”
“从今往后,”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如同惊雷般,在霍老夫人的耳边炸响,“我霍云霆的‘霍’,与你们永宁侯府的‘霍’,再无半分干系!”
霍老夫人的身子,猛地一颤!
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声音里充满了最后的挣扎与不甘:“可……可你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我的亲生儿子啊!你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与霍家,没有关系?”
“你是我亲生的儿子”这句话,仿佛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地刺痛了霍云霆心中最隐秘的伤口。
可那痛楚也只是一闪而过,便被更深的冰冷与嘲讽所取代。
霍老夫人见他神情微动,还以为自己的慈母攻势起了作用,连忙上前一步,试图去拉他的手,声音里充满了刻意的温情与急切:“霆儿,母子之间,哪有隔夜的仇啊?你……你只是对娘,有了一些误会罢了。”
“走,我们回家,”她强行挤出一抹慈爱的笑容,“我们回家,关上门,好好地聊一聊。等你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你就会理解娘的苦心了。”
霍云霆却只是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
那动作,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嫌恶。
“家?”他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是全然的凉薄,“陛下,已经为本将赐下了新的府邸。”
“霍家,”他的声音冰冷刺骨,“可不是本将的家。本将也绝不会再回去了。”
“你若是再敢纠缠不休,”他的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杀意,“那就别怪本将不客气。”
他缓缓凑近她,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之中,再无半分亲情,只剩下冰冷的、赤裸裸的威胁:“本将虽然不再是霍家人,却也……知道不少霍家的龌龊事。”
“若是,将那些事情,都一五一十地捅了出去……”他的唇边,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您最是在意的那个霍家,恐怕就真的,要彻底完了。”
“正好,”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玩味的恶意,“当今陛下与皇后娘娘,可都不怎么待见霍家呢。”
“您大可以,试试看,本将敢不敢。”
霍老夫人的身子,猛地一颤!
她看着眼前这个全然陌生的、充满了凛冽杀气的儿子,心中那点仅存的侥幸,终于被彻底地击碎!
她知道,他说得出,便做得到!
霍老夫人浑身冰冷,却只能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声音里充满了最后的挣扎:“你……你先冷静冷静!你现在情绪太激动了!你可以先去好好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我们……我们再谈!”
“娘……娘怎么会害自己的孩子呢?”
霍云霆却仿佛连多看她一眼,都觉得厌恶。
“滚。”
他只冷冷地,吐出了这一个字。
霍老夫人再也支撑不住,踉跄着后退两步,在王嬷嬷的搀扶下,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地爬上了那辆早已不复往日奢华的马车,仓皇离去。
霍云霆静静地看着那辆马车消失在街角的拐角处,这才缓缓地转过身,朝着另一个方向,大步离去。
宫门口,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沈清辞看完了这场精彩绝伦的大戏,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满意的弧度,也准备折返回府。
可她的马车刚一转过街角,却猛地,被一道高大的身影,拦了下来。
是霍云霆。
他竟是没有离开,而是一直等在这里。
他缓步走到马车前,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眸,几乎穿透了薄薄的车帘,精准地,落在了沈清辞的身上。
“皇后娘娘,”他的声音里,充满了似笑非笑的意味,“这出戏……看得可还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