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盏灯会一直开着，帮你照亮回家的路。——吴敬芳
喧嚣的网吧里，通宵高效率工作的姜甜趴在键盘上睡着了。显示屏上除了显示出渲染已完成外，还弹出了开始界面。随着姜甜的呼吸起伏，光标在“重启”、“关机”、“睡眠”中来回拨动。
突然，姜甜惊醒，顿时坐直了身体。她不经意间按了下回车，也就在那一瞬间，光标选中了重启。
姜甜拍拍自己的脸强打起精神：不能睡不能睡。
等她回过神后才注意到屏幕上的变化，光标旋转，画面嗖地一下变为蓝屏，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正在重新启动”。重启好的电脑重新亮起，桌面空空如也，辛苦做好的渲染图完全没了踪迹。
姜甜慌了，挨个文件夹找了半天，完全没有文件的踪迹。
网管对着电脑一番操作，搜索完最后一个文件夹，里面依旧空空如也。
“没戏。这的电脑都是重置系统，只要一关机，不管保存没保存，都自动删除。重做吧，往U盘里存。”
“再想想办法吧。”
网管讪笑：“我能有什么办，系统就这样设置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他大步离开，留下姜甜一个人面对空荡荡的桌面显示。
姜甜不甘心地打开浏览器，输入“网吧电脑意外关机怎么找回文件”。可检索出来的回答，全都是“找不到”“没法找”“建议重做”
姜甜这才卸了劲，赌气般将鼠标一扔，盯着电脑，眼眶发红。就一个渲染图，邪了门了，一次两次的出意外，是不是老天就偏要她干不成这个项目？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弹出了周业闻的来电：“电脑修好了，你在哪呢？”
一瞬间，姜甜又是惊讶又是疑惑。
金灿灿的阳光照在镜子般的墙面上，折射出锋利的光。高耸的写字楼下，打工人们各个绷着脸，行色匆匆。姜甜与这一切只隔了条马路，她坐在花坛边与吴敬芳打着电话。
远远，她看到了周业闻，赶紧挥手。
周业闻看到姜甜，朝她奔来。
姜甜再顾不上吴敬芳，快步迎向周业闻。
“电脑呢？真修好了？”
周业闻不紧不慢的从包里把电脑翻出来。
姜甜嫌他动作慢，一把就将电脑拿出来，放在花坛上，蹲着检查。
果然，真的开机了，文件也还都在。
周业闻慢慢悠悠凑过来：“还要渲染吧，来得及吗？”
“之前渲染完的都在，还剩最后一张。赌赌吧。”
屏幕上渲染进度从0%缓慢跳到1%，姜甜总算松下一口气。她缓缓站起来坐在花坛边，周业闻也跟着坐下与她挨着。两人沉默着。
急迫的情绪一过，随之而来的又是尴尬。
半晌后，姜甜才开口。
“谢谢你啊。”
“谢什么。也是帮我小姨。”
“我自己等渲染就行，不用跟我耗在这。”
“不着急。徕空间开门还早。”
两人不再说什么，又是新一轮的沉默。
周围行人匆匆，有快要迟到的妈妈拖拽着不肯上幼儿园的孩子。有情窦初开的高中男女，羞涩的笑着走过。有推着早餐车贩卖的阿姨，吆喝着“手抓饼、烤冷面、现磨豆浆热乎着呢”
周业闻起身离开，姜甜也没问他去干嘛。再回来时，他手里拿着两份早餐。他给了姜甜一份，姜甜只是稍微诧异了下，却也没说什么接了过来。
两人继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沉默无言，各自默默啃着手里的早餐。
有那么一瞬间，周业闻看着姜甜，似乎错觉般地回到了多年前。还是学生的他们穿着校服，一同坐在后街的花坛，啃着干巴巴的煎饼，说说笑笑。那时的阳光是灿烂的，姜甜就笼罩在那样的阳光下，明媚的笑着。
电脑提示音将周业闻拉回现实。
姜甜赶紧将早餐一放拿起电脑，渲染已完成。她一张张重新查看着，表情凝重。
周业闻的神经绷着，直到她说没问题才松弛下来。
姜甜火速收好电脑，急切道：“也不知道你小姨顶没顶得住，我得赶紧过去了。这次你真的帮了我们大忙，改天重谢！”
说着，姜甜就头也不回的奔向马路对面。
看着姜甜离开的背影，周业闻突然很想叫住她。
周业闻：姜甜！
姜甜没有听到，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大楼，一如当年头也不回地去了北京，再也没有看向他一眼。
钱老板最终还是选择了姜甜的方案。原因很简单，在他的视角里，姜甜并没有像她说的话虽然死板，但给出的方案不但迎合了他多样化的需求，还给出了更美好的可能性。胡德湘满足了他的预期，但姜甜给了他惊喜。
钱老板对姜甜刮目相看，一鼓作气签了合同，并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去完成设计稿。
会议室空荡荡，无关人等均已散去。
姜甜默默整理电脑，断开与投影的联线，神情淡然。胡德湘笑盈盈地走向姜甜热络地抓住姜甜的手与她握了握。
“恭喜啊姜工，北京来的人果然不可小觑。这次是我输了。
“胡工过奖了。”姜甜笑了笑，“钱老板觉得我还是在讨好他，你应该看得出我一直在坚持自己的想法。”
“当然，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你的整体风格是统一，以园林串联不同的层次，是个看似简单但绝不容易的做法。”胡德湘很友善，“友情提醒，钱老板不好对付，后面才是难关。”
“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一本名为《室内设计基础》的教材放在桌面上，一只手将它拿起来翻了几下。书里有各色记号笔标注画好的重点与随堂笔记。
吴敬芳一边翻动一边问对面工位的姜甜：“给我的？”
姜甜点点头：“把这本书看完，重点全画好了。”
吴敬芳翻了翻不厚的书，很有自信：“没问题，这么薄，给我三天就行！”
姜甜挑眉：“自信了吴阿姨，我保证你三个礼拜都看不完。”
吴敬芳继续往后翻了几页，发现标注越来越多，边边角角都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
“这谁的书啊？记这么详细。”
“我的，我上大学时用的。钱老板要我十天出设计稿，这十天你就看书吧。”
“就看书吗？不用帮你做些什么？”
“你觉得你能做什么呀？”姜甜一句话噎住吴敬芳，“尽快把书看完，尽快懂些基础就是对我，和对你最大的帮助了。
姜甜说完就不再理睬她，迅速投入到工作中。
见姜甜不理睬她，吴敬芳也回到位置，翻开第一页，阅读起来。
书本第一章是室内设计的基本概念，姜甜已用记号笔标出了重点概念，吴敬芳用笔点着，行行小声读出了声。
“室内设计是根据建筑物的使用性质、所处环境和相应标准，运用物质技术手段和建筑设计原理，创造功能合理、满足人们物质和精神生活需要的室内环境……”
吴敬芳转身拿着书就要去问姜甜，结果一回头就看见姜甜戴着耳机聚精会神的操作着电脑。
吴敬芳张了张嘴，没能开得了口。她重新转回身，对着花花绿绿的书本想了半天后，决定是用老办法。
吴敬芳从抽屉里拿出本厚厚的空白笔记，翻开第一页，工工整整，写下了第一行字——“室内设计：根据建筑物的使用性质、所处环境……”
此时的，姜甜盯着电脑，操纵着CAD界面。一间房间的基本格局绘制完毕。姜甜舒了口气抻了个大大的懒腰，一抬头才发现，窗外天都黑了。墙上的挂钟提示着，此刻已经晚上八点了。
公司里只剩下她和吴敬芳两个人。
姜甜叫了下吴敬芳。老太太没有反应。
姜甜拍了拍双手，吴敬芳这才从书本中抬起头，双眼茫然。
这一次，是姜甜逼着吴敬芳一起下班回家。两人并肩走在小巷里，姜甜给男友打去好几个电话，好不容易接通却又马上被挂断。随之而来的是一条在加班的汇报微信。
吴敬芳打着哈气瞟了眼：“男朋友啊？这么忙。”
“嗯，在北京的都这样。习惯了。”
“真够辛苦的。”
说着吴敬芳又打了个哈气。
姜甜看她面露疲态，于心不忍。
“下次到点你就先回来，不用等我。”
“这怎么行。当将军的还没撤退，我这个大头兵怎么能先走。”
吴敬芳无法和别人解释，自己的心灵充满了能量，只是身体跟不上。她为此也很懊恼。
“别人都巴不得逃离996，你怎么还上赶着。”
“不一样，对于别人是灾难，对于我是机会。”
说话间，两人又走到了徕空间门口，周业闻依旧等在这。
“两位今天又这么晚？”
吴敬芳挡在了姜甜面前：“不怪小姜啊，是我一定要等她的。”
周业闻有点委屈：“我又没说要怪她。”
姜甜也笑笑，没说什么。
吴敬芳敏锐地察觉到了两人间的不一样。
“你俩今天……好安静啊。怎么突然都话少了？”吴敬芳看她大外甥没什么要事，拖着姜甜走向三十三号院，“小闻，以后没事别挡道，我们今天都累够呛，赶着回去休息呢！”
周业闻犹豫着要不要叫住姜甜，张了张嘴都没下定决心开口。
姜甜被吴敬芳拽着走了几步，下意识回头看了下，没想到对上了周业闻的目光。
四目相对下，周业闻鬼迷心窍般喊出了口：哎！不请我吃个饭吗？
姜甜的脚步停下了。
她想起了那天看到周业闻和女孩拥吻的场面。
“请。叫着你女朋友一起吧。”
她留下这句话，和吴敬芳一同消失在拐角，徒留周业闻在风中凌乱。忽然间，他想起了什么，一口气郁结在胸口，拨通了老郑的电话。
“郑前我警告你，是男人下次不要在店里玩什么cosplay了。是，你是解压了，我血压直线飙升。反正没有下次，就这样！”
此刻的郑前正在“约会”。坐在他对面的林小小慢条斯理地搅了搅咖啡，低着头，静静听着电话那头的动静。
“你又怎么把周业闻气着了？”
老郑挂了电话，哈哈一笑：“你怎么知道？”
“别看你长了一副老实样子，能比周业闻还欠的，全世界就只有你了。”
“哪有人这么说自己领导的。”
“前领导有什么不能说的。谁让你好端端的银行主管不干辞职的，和周业闻同流合污。”
“我们这叫共谋大计。”郑前撇撇嘴，“你再这样小心我不帮你了。”
就在这时，林小小看着远处有人手里拿着照片，慢慢找寻着什么。她赶紧低头示意老郑。老郑接收到信号，立刻摆出绅士的姿态，冲林小小伸出手，仿佛两人刚刚见面：“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郑前。“
林小小一愣，笑了出来，她饶有兴致的伸出手，只盈盈一握捏了捏老郑的手尖：“你好啊，我是林小小。”
“这家咖啡厅的芝士蛋糕好像很有名，要不要尝一块。”
林小小赶紧摇摇头：“刷出来的好评，难吃死了。芝士蛋糕要去三中对面小巷子里的一家店。老板每天就做一炉，软嫩软嫩的。”
“那家店我去过，是不错。他家的曲奇也很好。”
“曲奇要买可可榛子那款，奶油的稍微腻了些。”
两人说说笑笑，讨论着各种美食。林小小一直留意着从门口走进来的人——他背着双肩包，穿着程序员标配的格子衬衫，拿着手机比着屏幕里林小小的照片，四下寻找着。
这是她妈妈精心安排的第三个相亲对象。而老郑，是她为了合理搞黄相亲特聘来的帮手。
一番努力之下，相亲男终于看到了林小小，同时也看到了老郑。他带着内心的狐疑走了过来。
“请问，是林小小吗？”
林小小和老郑还在热络的聊着：“你爱吃火锅啊。我知道有家店特别好，就在附近。毛肚一绝呢！”
“走啊，现在去！”
说着老郑就站了起来，林小小也准备起身。相亲男见状赶紧又问了一遍。林小小这才注意到他。
“啊，你好，是文阿姨介绍我来跟你认识的。”相亲男看着老郑，表情疑惑，“这位是——”
“这位也是我妈介绍来的，安排在你前面了。”林小小赶紧道歉，“不好意思啊，聊的投缘，忘了后面还有你了。”
老郑站起身走过来，挤进林小小与相亲男中间：“哥们，先来后到。你没机会了。”
说着，他牵起林小小的手就要走。林小小也没甩开，只扭头略带歉意地同相亲男点了点头后便跟着他扬长而去，徒留相亲男在原地独自凌乱……
成功挡下一波相亲的代价，就是要请郑前吃一顿大餐。林小小本就兼职在做探店博主，当然不会只花钱——她一进店就支使郑前充当摄影师，对着店内环境和菜色一顿拍。
郑前也不是第一次干这活了，镜头里的画面十分诱人——沸腾的红油汤底冒着咕嘟咕嘟的热泡。一双筷子夹着黑色的毛肚伸进汤中。热气蒸腾。筷子提起，红油滴滴答答落下，微微晃动，毛肚呈现出爽弹的质感。
画面一阵晃动，老郑收起了手机。准备再拍一条的林小小很是不满：“喂！你认真点好不好？”
“光是拍这一个镜头你已经吃了三块毛肚了，总该让我吃饭了吧？”说着，老郑就从锅里夹出几筷子肉，沾着油碟大快朵颐起来，表情幸福而满足。
林小小只能作罢，顺手拿起桌上的小票看了眼，四位数的价格让她目瞪口呆：“郑前！你吃的是金子啊！又这么贵！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就等着宰我呢——”
一块肉夹过来递到林小小眼前，林小小被迫停止了她的碎碎念。
“这个嫩牛肉绝了，尝尝！”
林小小用自己的筷子将肉夹走，吃掉。出乎意料之外的美味让她忍不住做出赞叹的神情。老郑趁机给她洗脑：“我帮你忙，你请我吃饭，去我挑的饭店。多么合情合理。下回还有这种忙记得接着找我啊，我清单上还有不少饭店呢。”
“奸商。”
林小小嘀咕着，心里却没有太大反感。这年头给自己找个搭子可不容易，何况是老郑这种多功能的。
相比起这边的热络，皮市巷口的路边烧烤摊上，好不容易约上饭的周业闻和姜甜对坐在小桌两端，气氛尴尬。
周业闻假装忙忙碌碌地点着菜：“五个牛五个羊，板筋土豆玉米串一样各来两个，再加两瓶汽水。你呢？还要点什么吗？”
“再拿两串排骨吧。”
老板记好菜单后离开。
两人之间的空气再次凝滞。周业闻开始没话找话。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每次都点排骨。怎么了，北京没排骨？”
姜甜不是很想搭理他这种夹枪带棒的话。老板很快将汽水拿了过来。周业闻没用瓶起子，直接抵着桌面，“砰、砰”两下，一一撬开，递给姜甜一瓶。
邻桌少男少女们坐成一圈，大都十八九岁的样子，他们喝着酒，笑闹着。
女孩话里话外满是对未来的憧憬：“我以后是要去北京的。”
男孩有些不乐意：“非要去北京干什么，苏州哪里不好？”
“你不懂，人总要去远方看看。”
听着他们的话，周业闻不禁笑了笑，问姜甜：“你觉得呢？去北京这么多年，觉得怎么样？”
姜甜很客观：“有好也有不好吧。地方大，机会多，但压力也更大，更疲惫。”
周业闻假装无意地试探：“没交个男朋友？”
姜甜没听出来他的紧张：“交了啊，在北京呢。”
“你还敢异地恋？”
姜甜眼睛一瞪：“你什么意思？”
老板端着烤串上来。两人都没说话，各自拿了跟烤串吃着。
姜甜想了想开口：“一直异地的话，是不太好。不过我们情况不一样，明年我就调回去了。这跟我们那会……不太一样。”
“我也没说一样啊，你瞎想什么。”周业闻吊儿郎当地，“既然提到这个，干脆说开好了。就算没有那层关系，我们也是同学。所以我们以后可不可以不用这么尴尬？虽然我长得确实很年轻。”
“你脸皮怎么越来越厚了？”姜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想尴尬？家里住着我初恋男友的小姨，这是多么令人窒息的关系。”
“所以你是因为我，才那么讨厌小姨？”
“两回事。”姜甜正色道，“在北京跟人合租就算了，都回家了还要跟人合租，换你你能愿意？”
“愿意啊，只要在扬州，我怎么都愿意。”
姜甜只切了一声，没接话。
“说真的，你能不能对我小姨好一点？她毕竟是头一次工作。”
“我对她不好吗？你要不要到我们公司看看，我绝对是对她最好的。老太太在家闲的无聊非要体验打工人的生活，你这个大外甥也不知道劝劝。”
“怎么就是嫌的无聊了，年纪大就不能有自己的追求吗？”周业闻不乐意了，“姜甜，你该多听听别人的想法，别总那么自以为是。”
姜甜的脾气也上来了：“我怎么就不听别人的想法了？”
“你要听的话就不会一个人去北京了。”
姜甜愣住，一下不知该说什么，愈发尴尬起来。好在这时手机适时地震动起来，她确认了一下信息，总算找到了合适的离场借口。
“客户通知我加个班，得先走了。帐我结了，你慢慢吃。”
周业闻：嗯，行。隔壁就是33号，不送了。
姜甜点点头，起身离开。
看着姜甜离开的背影，周业闻一口闷掉桌上的酒，独自陷入了回忆。
姜甜急匆匆赶回三十三号院，刚换好鞋，一起身，迎面对上吴敬芳敷着面膜的脸。
“怎么回来这么快？小闻带你吃什么去了？”
“什么他带我，是我带的他，为了感谢他帮我修好电脑所以请他吃饭。”姜甜很不想跟她废话，“你有事没事啊，钱老板一直在催我出稿，忙得很。”
“催稿？”吴敬芳很是意外，“不是说好按你的节奏来吗？”
“场面话罢了，哪个甲方不希望乙方是个不眠不休的机器人，最好签合同当天就能把图给出了。”姜甜早就习惯了，“没事我就回房了，别打扰我。”
“有有有！”吴敬芳一溜小跑跑回房间，从桌上拿起教材和参考书，“书里写的概念根本不说人话，我有好多地方要问问你呢——”
她拿着东西再跑回客厅的时候，姜甜的房门早关上了。
吴敬芳有些落寞的站在客厅，想着求人不如求己，又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埋头苦读起来。
这头姜甜刚换上居家服坐到电脑前，就接到了林小小的电话。
“姜甜，我周六要出差……不能陪你过生日了呜呜！”
姜甜愣住，赶紧看了看手机里的日历。日历上周六的日期画了个圈：“还真是，不过我都好几年不过生日了。”
“为什么不过？生日诶，你男朋友没什么表示吗？”
姜甜有些不好意思：“他每年都不会落下的。是我的问题。”
方元清是个典型的双鱼男，浪漫、细致、会说甜言蜜语也会有实际的行动。他不但不会落下姜甜的生日，就连大大小小各种纪念日都要搞仪式感。就算姜甜总是因为工作放他鸽子，也不会因此有任何抱怨或懈怠。
这个男人给她的情绪价值一直是满格的，虽说最近有些许异样，但姜甜并没有因此感到慌张。她坚信方元清一定有自己的理由。
林小小听她说着方元清过去的种种，突然就觉得周业闻不香了。
“有机会一定让我见见他。”林小小觉得不出意外的话，姜甜大概率就是要嫁给这个男人了。
第二天一早没有太阳，天上的云层很厚，显得三十三号院都萧瑟起来。吴敬芳还在睡。床头灯亮着，她趴在枕头上，教材书和笔记本都摊在床头。忽而不知是哪传来的“咣当”一声，吴敬芳一下惊到睁开了眼。她打了个哈气从床上起来，揉着眼睛拉开了门。
姜甜的房门是开着的，屋里空荡荡不见人影。她朝窗外看了看，院子里也没有人。吴敬芳喊了几声姜甜的名字，没有人回应。她没有多想，在院子里活动着身体，直到墙上的挂钟响了九下，她才后知后觉自己迟到了。
吴敬芳飞速冲进房间，又飞速冲出来，随便换了身衣服，手忙脚乱冲出门。
“什么？小姜出去见客户了！”
吴敬芳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穿着不搭配的衣服裤子，错愕的看着王皓。
“对啊，她早上跟刘经理打了招呼，说去见钱老板要晚点来。您不知道吗？”
吴敬芳只能尴尬的点点头，周围的其他人瞧见她这样，都偷笑着。
此刻的姜甜正坐在钱老板的茶馆里，向他展示着通宵赶出来但设计图。iPad上展示着二层小院的三维立体图，姜甜用笔点着关键部分同钱老板解释。
“二层除了这两面墙外，其余所有墙都属于承重墙。如果按您的意思全部改为露天平台的话，除了费时费力外，还有一定的安全隐患，审批手续也非常的麻烦。”
“哎呀，姜工，想想办法嘛。我给好几个朋友都看了，大家都觉得室外空间太小了，人一多活动不开的。”
“在我看来这不是什么问题。室内面积压缩后，室外露台将比原来扩大近一倍。而且，室内外区域本就承担不同功能，顾客没有理由要都挤在外面。如果举办活动，可以选择在院子里，也可在报名时限制人数。这都比要拆掉整个二层要划算的多。”
钱老板盘着核桃思考了下：“有道理。行，姜工就按你说的继续做吧。我这个人就是想多，别介意啊。”
姜甜微笑了笑，没说什么。
但只是过了一个中午，钱老板又找到姜甜开始提新想法。那时候的吴敬芳正在和姜甜抱怨早上不叫她一起上班。
“吴女士，咱俩虽然同住一个屋檐下，但好像没有约定过叫醒服务吧？”
“可是……”
姜甜手机响了，她比了个手势，没让吴敬芳说出口。
“钱老板您说……”姜甜皱眉，“十天真的是极限了，我其实也不建议您把设计稿给太多人看，毕竟众口难调。”
姜甜挂断电话后有些烦躁：“吴阿姨，你也看到了，我最近真的很忙。”
吴敬芳想了想，开口：“我明白了。小姜，我知道你觉得我不行，我现在也确实不行。但没关系，我会向你证明的。”
接下来的几天，吴敬芳都没有再缠着姜甜。姜甜在工位上进进出出，吴敬芳一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读书做笔记。
遇到读不懂的地方，吴敬芳就用手机查。手机屏幕小，吴敬芳眼睛看的酸疼。
吴敬芳求助周业闻，周业闻帮她在网上下单买了电脑。
每天早上，吴敬芳还是与姜甜一同出门，路过她的轿车时，吴敬芳依旧都会检查下。
墙上的日历飞速翻过，很快就来到了周六。
这一天的清晨，天刚刚亮。姜甜躺在床上，耳畔不住传来切菜、炒菜以及抽油烟机的轰轰声。她翻了个身抱住被子继续睡——已经开始这些噪音了。但很快，林小小接连N条微信还是让她不得不睁开眼。
这个女人给姜甜又发红包又唱生日歌又点外卖送花，哪怕人在外地也绝不放弃给她过生日。
姜甜表面嫌麻烦，实际心里很高兴。但等她退出林小小的聊天界面发现方元清仍旧没有任何动静的时候，心里终于有了一丝不得劲。
但犹豫再三，还是选择什么都没做，静静等待。
洗漱完走到小院时，吴敬芳正好端着早餐朝院里走进来，看到姜甜有些惊讶：“起这么早？正好，面刚出锅，吃热乎的。”
姜甜以为她给自己做了长寿面，有些不可思议。
“你咋知道的，我没跟你说过吧？周业闻告诉你的？”
吴敬芳一头雾水：“说什么呢，快趁热吃。”
姜甜也不好意思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没什么，谢谢吴阿姨，费心了。”
“客气什么，又不是第一天吃我做的饭。昨天面条打折，我特意多买了点。”
姜甜正吃着面，听到这么说一下呛了出来，边咳边问：“打折？”
“我买了好多呢！今天吃汤面，明天我给你做葱油面！后天担担面，大后天彪彪面！”
自作多情的姜甜恨不得把自己的脸埋进面碗里。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快递员的声音。不等吴敬芳反应，姜甜一个箭步跑了出去。
快递员指着地上快递：“李大彪是你吗？”
姜甜皱眉看了看，收件人确实写着李大彪，着实纳闷：“不应该是张大壮吗？方元清又给我改了个名？”
“是我！”吴敬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姜甜眼巴巴地看着她高高兴兴地收下一台快递，再次确认又一次自作多情了。
“你什么时候叫李大彪了？”
“跟你学的。自从用了这个名，我感觉垃圾短信都变少了。”吴敬芳拆开快递，宝贝地摸着新买的笔记本电脑。
两次期待都落空，姜甜努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你买笔记本干什么？”
“公司的电脑不太好用，回家我看书查东西还得用手机，太累眼睛。”吴敬芳开始研究说明书，“笔记本电脑多方便！”
姜甜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道能用几回。”
这时放在餐桌上的手机响了，姜甜听到，赶紧一溜烟的跑过去，结果来电的是姜建国。
“甜甜，早上吃面条了吗？”
“吃了，吴阿姨做的。”
“吴大姐知道今天你生日？”
姜建国的声音有点大，姜甜怕被吴敬芳听到，捂着话筒进了房间。吴敬芳看姜甜故意不让她听，还以为是工作上的事，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姜甜躲进房间，以为姜建国是来商量生日怎么过。去北京以前，每次生日他一定会回来给自己做顿大餐。现在年纪大了，她也不在意吃谁做的饭，只要人能在身边就行。
“爸，晚上你就别折腾了，我们出去下馆子吧。”
电话那头一顿，好几秒没人说话。
“怎么了？”
对面的男人再开口时明显有些唯唯诺诺，不太好开口的意思：“甜甜，今天饭店有婚宴，我是大厨，内外都得张罗，早一个月前就定下来的，那会儿我还不知道你要回来，我……”
姜甜已经明白了什么意思，沉默着没说话。姜建国也沉默了。
“我明天回去给你补过吧。“
姜甜还是沉默，顿了会儿才开口：“不用了。本来我在北京也不过的，没什么大不了。正好我也还有工作要忙。”
姜建国又念叨了几句便挂断了电话。姜甜瘫倒在床上，想起一早上自己莫名其妙的状态，心里五味杂陈。她翻翻手机，方元清还是没有发来消息。
“多大年纪的人了，不过就不过呗。”
姜甜看了看桌上的电脑，很快调整情绪决定开始工作。
可惜一个小时过去了，电脑屏幕上的CAD界面里创建了新项目，空白图纸上只艰难单勾勒了几笔就再无动作。姜甜没在工作，而是对着手机较劲。她先是确认了下没开静音，又自己给自己发了条微信，成功收到。
她怎么都无法相信方元清在生日这天没有动静。
她想了想，干脆关机，再开机。
手机如她所愿震动了起来，来电的人却是钱老板，还是那套熟悉的流程——催稿，提新想法，约她见个面聊聊。
姜甜想着与其在家胡思乱想不如出去换个脑子，便答应了。等她收拾好从屋里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吴敬芳在研究用电脑学习。她看着电脑屏幕上的“我要自学网”，又看着她面前那本厚厚的笔记本上密密麻麻的学习笔记，心里有些发软。
“吴阿姨，钱老板叫我去他的饭局，说有一堆人对我的设计提了各种意见。我得去会会。”
吴敬芳知道她只是通知自己一声，点头表示听到。
“你要跟我一起吗？”
吴敬芳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惊喜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当然！”
姜甜和吴敬芳到达钱老板预定好的包厢时，里头已经做了七八个形形色色的人，唯一的共同点就是看起来和钱老板一样有派头。钱老板笑呵呵地迎上前，让两人落坐在自己身边，然后向大家介绍姜甜。
“这位就是跟大家提过的姜工，今天特意来听大家的意见。你们有什么想法，尽管提，姜工也好多做些参考。”
大腹便便笑得像弥勒佛的男人立刻接茬：“这可是你说的，我正好想问姜工，既然几个院子都有不同的定位，为什么串连院子的庭院全部都是一个风格啊。太单一了吧，而且也搭不上啊！”
钱老板盘着手里的串：“有道理。”
姜甜很冷静地应对着：“不同小院的庭院，在设计时会在材料和工艺上做出相应调整，以保证每个小院的风格化。之所以全部庭院均采用扬州园林风貌，主要也是为了保证整体性，毕竟七个小院在一起才是完整的民宿，若采用过多风格，势必会产生割裂感。”
“我看啊，割裂感没什么要紧，至少风格突出。像现在这样，要是做不出区分还不都一个样。”戴眼镜的中年女人儒雅地喝着茶，说出来的话却十分膈应人。姜甜尤其不喜欢她的眼神——像是在评估她值多少钱。
她刚要开口回复，就见另外的几个人都七嘴八舌地聊开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见解自己的想法，很快就因为意见不合吵了起来，而钱老板就像个墙头草，每个人的想法都觉得好，完全没有自己的主心骨。
姜甜也不生气，干脆闭上嘴看他们闹，直到钱老板特意嘱咐她，把所有人的想法都记下来。
姜甜刚想回怼说不可能，吴敬芳却抢先一步站起身举起酒杯敬了在场所有的老板一杯，然后开始挨个对话。
“这位老板你是不是想要搞全智能家居啊？要我说，没必要。住的是民宿，又不是外太空，能来这享受江南风情的人要的就是个氛围。搞太高级的科技多打破幻想啊。”
她看着另一个坚持要放古董的男人，用眼神寻求支持。男人果然如她所料，立刻站到了她这边。
“没错没错，比起那些硬邦邦的科技，老物件才是合适的！”
“那多老是老啊？钱不是问题，那钱老板有的是钱。关键是老物件都是不知道什么用过的，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哦？”她假意迷茫，看着另一个坚持要按照风水来的男人，再一次成功获得了支持。
“没错，古董这玩意儿有风险，万一挑到晦气的那不就完了！”
姜甜不可置信的看着吴敬芳，吴敬芳朝她眨了眨眼，很是得意。这场原本堪称灾难的饭局，被吴敬芳轻巧的化解。钱老板这颗墙头草，发现所有人的立场似乎都不靠谱，主动放弃让姜甜改方案的念头，还与吴敬芳约定好接下来几天绝对不催稿。
“小场面，以后多跟阿姨学着点。”
昏黄的路灯下，两人慢慢往家里走着，姜甜还沉浸在吴敬芳精彩的表现中。
“人啊，都希望自己是特别的。你说那些意见不对，他就觉得对；你说那些意见对，他就会自己去找问题。我只不过就是把水搅浑而已。”
吴敬芳的脚步轻快，但表面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
“谢谢你啊吴阿姨，今天多亏有你在。”
吴敬芳开心，笑的合不拢嘴：“光嘴上说谢可不行啊，我外甥给你修个电脑你就敲了顿饭。谢我吗……你别再想让我搬出去，就是谢我了。”
姜甜无奈：“吴阿姨……这是两回事！”
说说笑笑间，姜甜手机响了，一看是方元清，姜甜直接挂断。再打，姜甜再挂断。
吴敬芳：“男朋友？吵架了？”
姜甜仍旧没说话，沉默着走了几步后，才开口：“今天我生日，他忘了。”
“你今天生日！怎么不和我说呀！”
“只是个生日，没什么，我之前也不在意的。只不过这次他提前跟我说准备了东西，让我期待了好几天，吊足了我的胃口却又告诉我什么都没有。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33号院。
门廊的灯没开。姜甜打开闪光灯照着锁孔才勉强打开门。
推开门，姜甜刚要进去，吴敬芳拉住了她：“小姜，今天你生日，我送你件礼物吧。”
“咔哒”一声，吴敬芳按动开关。暖洋洋的灯光倾泻而下，笼罩在两人身上。
“以后的日子，无论我在还是不在，这盏灯会一直开着，帮你照亮回家的路。”
姜甜抬头看了看灯有些感动，但依旧嘴硬：“你这算什么礼物，本来就是我家的灯。”
“怎么不算，灯泡可是我新买的。”
吴敬芳说完就傲娇地进了屋，姜甜无奈地笑笑也跟着她进去，一不注意踢到个东西。昏暗的灯光下，她附身看了下，是一个保温的包裹。
姜甜打开，里面放着各种各样的冰棍和一张纸条——“少吃点”。纸条上的字迹很熟悉。她下意识往徕空间点方向看了看，什么都没说，走进了屋。
这天之后，方元清无论是给姜甜打电话，还是给她发微信，姜甜都没再理过他。
姜甜每天上班都会等吴敬芳一起。吴敬芳也坚持每天等姜甜下班。夜晚回家的小巷，33号门廊的灯永远都亮着。就在她以为自己习惯了没有方元清的日子时，这个男人竟然一声不吭跑来了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