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漂浮着似有若无的桃花香,不知是谁的手从我的脸上轻轻地抚过,温柔的动作把我从半梦半醒间拉回,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张清秀隽永的脸,墨黑的眸温润如玉,盛着满满的情意,那般深情地看着我,让我无所适从,只能呆愣地回望他。
“阿雪!”清冷的嗓音软软地响在耳畔,他微弯了唇角,笑容淌出,温煦如桃花间跳跃的日光,我看得出神,待他的手碰到我的脸颊时才被惊醒,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触碰。
唇角的笑凝注,他灵清的眸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和伤痛,颓然地收回手,“阿雪,感觉好些了吗?”
我咬了咬唇,好半晌才开口:“青涯?”
“嗯!”他冷月微光般的眉目间写着一丝浅笑,容色温和,看着我,目光里全是疼溺。
“我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起身走到桌前端来一碗参汤,“要我喂你吗?”他问我,神情自然,我轻轻地摇头,接过碗慢条斯理地喝着。
许是我的疏远令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尴尬地坐在床前,良久才道:“我们现在在青州,阿雪,我带你去见你的三位兄长,可好?”他问得近乎小心翼翼,眼中全是希冀,我的脑子有些恍惚了,盯着手中的碗,不知如何回答。
他让我跟他走,如果答应了,那我便可以逃出那富丽堂皇的牢笼,不必再担惊受怕、不必再患得患失,也能得到期盼的自由,但同样的我再也不能见到云墨。
我取舍不下,在漫长的沉默中,青涯的目光逐渐黯淡,“阿雪,若是你不想去••••••”
“我已不再是从前的玉沁雪了!”我豁然抬头打断他的话,“青涯,如今的玉沁雪早已不再是从前你熟知的玉沁雪,你不必再对我这么好!”我无法说出真正的玉沁雪早已不知去处,我不过是误入这个时空碰巧占据了这个躯体的异世灵魂,顶着玉沁雪的身份活着,他的爱不属于我,而我也不配拥有。
他坐在床前毫无反应,四周安静得让我发悚,偷偷地侧首瞄他,他清俊的脸上蒙了一层薄雾般的轻愁,卷长的睫毛投下浅浅的扇形阴影,遮住了眼中的情绪,唇抿成了一条线,透出冷冷的坚决,他觉察到我在看他,抬起眼皮,深幽的黑眸宛如磁石般将我吸住,我手足无措地呆望着他,“青涯?”
他起身走到窗前,清素的身影裹着淡金的日光,流露出难言的忧伤,“一年半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却足以让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阿雪,我明白的!”他的声音逐渐变轻,到最后只余下无奈的一声叹息,我的心像是被细针密密麻麻地扎过般,尖锐的痛楚蔓延到全身,痛得我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阿雪!”他侧过脸,低声一笑,“待你的身体恢复后,我便送你回京城!”眼睑低垂,流淌出柔软的哀伤。喉咙一阵酸涩,冰凉的液体自眼中滑下,滴落进手中的汤碗里溅出一朵朵水花,“阿雪,你怎么哭了?”
我慌忙抹掉眼泪,摇摇头,“没、没事!我想再休息一会儿!”将碗放在床边的矮几上,我急忙躺下,匆匆的一瞥,瞧见他黯然的神态,心更是一抽一抽得难受,我拉上被子将自己完全罩住,希望能减轻心头的负罪感和愧疚以及心痛。
绷紧了神经听屋内的动静,良久,他走到床边端起碗又沉默地守了好半晌才走了出去。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吱呀声,我才松下一口气,方才惊觉背上已有了湿意。
这样清俊冷情的男子也只有面对我时才露出温柔又伤怀的模样,玉沁雪你是何其有幸能得到这样优秀的男子深爱。
迷迷糊糊地又睡着了,醒时耳边回旋着悦耳清泠的笛音,一首婉转深情的曲,因吹曲之人的心境而显出一种淡如烟的忧伤,那笛音如羽毛般轻抚过心田,撩起了点点涟漪。
我掀开被子见枕边放了一件披风便拿来裹在身上,入夜后当真冷极了。
缓缓走到窗前,清冷的月光从镂花的窗柩透进来遗下斑驳的光影,外面是一个不算太大的院子,月光下,花和树有极清寂的形和影,院中央巨大的桂花树下立着一个清俊的身影,风掀动他的衣摆荡出风雅的韵致,他竹笛在手,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灵活地跳动,指尖似缀了晶莹的光泽,闲雅而迷人。脑中蓦得跳出两句诗: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笛音蓦得停住,他忽得望向这边,唇边挂着淡如雾的笑意,浑身沐浴在月光里,清冷贵气又雅致,半晌,他移步来到窗前,我们两相对望,四下静默无声。
“饿了吗?”他的目光异常柔和,配着唇边浅浅的笑,真是赏心悦目,我急忙移开视线,手揉了揉一整天都未进食的胃,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
“稍等片刻!”他将竹笛搁在窗台上,转身走出了院子。
那支竹笛很是熟悉,我推开窗柩把竹笛拿在手中细细端详,真的很眼熟,哦,上面还刻了一首诗: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手指轻轻地抚过上面的字,心头更是涌上了难言的感慨。
“阿雪!”青涯拎着食盒走来,瞧见我抚笛出神的模样,轻声唤我,恍然惊醒,一种茫茫然失了方向的感觉堵在心间,“青涯,进来吧!”
我转身找来火折子点燃烛火,四周亮起了橘色的光芒。他推门走进来,在桌上摆好几样简单的吃食,“现在时辰有些晚了,先吃些清淡的裹腹,明日我再做些你爱吃的!”
他一身青衫,摆菜的姿势优雅如一篇华美的辞赋,“阿雪,吃吧!”
我慢条斯理地舀着白粥,他淡然地坐在对面,目光温柔地落在我身上,犹如实质般叫我如坐针毡,不行,我必须说点什么打破这尴尬的局面。
“呃,青涯,你真的是朱墨国的皇子吗?”我放下碗,努力摆出一副平静的姿态望着他。他的神色微僵,深幽的黑瞳闪过复杂的情绪,“是!”
我使劲地搓着衣角,“那••••••向朱墨国通风报信的人,是你吗?”
“你信我吗?”他平静地看着我,淡然的神情掩盖着悲伤,遗下淡淡的惆怅,我怔了怔,还未开口,他便冷声一笑,视线移向窗外,清冷的眉眼间攒着自嘲,“我的原名叫黎卿,朱墨国最不受宠的二皇子,九年前趁着朱墨国内乱逃到了大祁,又恰逢大祁边关干旱流转到了京都,遇到了你和玉将军,从此我便不再是什么朱墨国的二皇子,只是林青涯!”他的眼中凝了冷意,浑身散发的孤绝冷漠,似一层寒冰将他与这世间隔断。
心头淌过一丝悲悯,“青涯,我信你!”
他瞥了我一眼,嘴角勾了勾,冷凝的双眸燃起了一抹暖色,“向朱墨国通风报信的人不是我,但却是另有人在,我的父皇处心积虑,为了一举歼灭玉将军三番四次派人传话劝我将玉将军的作战图交给他,呵,事到如今居然跟我谈什么父子亲情,国家大义,没想到,被我拒绝后他仍然得到了作战图,原来军中早已有了他的奸细,带我们发觉时才知道从征战开始朱墨国的军队便一直佯装战败,后竟被他们连番攻破了两座城池!阿雪,对于玉将军的死我真的很抱歉,是我的错!”提到他的父皇时,他全无情感,反倒是提到玉将军时他的眼中有尊敬的神采,那无意间显露的差别让我更加坚信,他没有撒谎。
生于皇家,遍尝人间冷情,内心的凄苦我无法体味,望着他清俊的侧脸,好想出声安慰他两句,却发现找不到合适的言语。
“阿雪,玉将军的尸首我已派人好好安葬了,你的三位兄长受了重伤不过如今也已痊愈,现在正在朱墨国边境的一处村庄生活!”他伸手去拿竹笛,我一把握住他的手,他惊愕地看向我,眼中闪过欣喜和困惑。
我顿时羞红了双颊,但并不打算松开手,低垂下脑袋,小声嗫嚅道:“青涯,我想先随你去见见我的三位兄长!”
濯濯清眸荡漾开醉人的笑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