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小儿并没有买到棺木,钱财不够,被人赶了出来。
小儿慢吞吞从地上爬起来,去了城边荒凉的平房。
鲁真一路跟随到外面,悄声隐藏在房舍外,简陋的瓦舍,能清楚听见里面的人说话。
小儿狼狈空手而归:“母亲,儿子不孝,没能买回棺木。”
“无妨,我找了人今夜在城外找一处空地,将她老人家安置。”
“母亲!祖母乃王太夫人身边人,他王家作出谋杀寡情廉耻之事···”
“闭嘴!”
年轻妇人艰难捂着胸口咳嗽:“你知晓什么,娘她老人家并非因为此事丧命,而是因为当年王家的一件丑事。”
“母亲,儿子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王家拼死也要捂住这件事,只因为惹不起那幕后高坐尊贵位置的人。”
“这个世界上,竟还有比王家更尊贵的人?”
年轻妇人叹了口气,摸了摸儿子受伤的脸:“疼吗?”
“儿子不痛,大丈夫要顶天立地。”
年轻妇人缓缓收回手,她轻轻偏过头,看向了房屋旁边,神情莫测透着愧疚。
此生,老死不再回建康。
最繁华的地方,埋葬着很多人的回忆。
这个时候,平房外面已经空无一人。
鲁真踉跄走到街道,一路上撞了无数的人,她什么都察觉不到。
她死死捏着长剑,脑海里回放着小儿的那句话:这个世界上,还有比王家更尊贵的人吗?
有!自然是有的!
那巍峨的皇城,高高在上的王位,建康城中最尊贵的位置。
老嬷嬷死了,不是因为太夫人的死因,而是因为当年她母亲。
怪不得王家死也要捂住,不敢说出幕后的人。
是啊,她母亲一个小小的人物,如何比得上当今最尊贵的王。
她曾想过幕后藏着恶心的交易,没想到竟然是如此。
怪不得威远大将军陈铮,冒着名声不保,也要纳她母亲为妾。
至少那个时候,陈铮手握兵马,王上还指望陈铮守卫北越,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怪不得!
他们都不准自己去调查真相,她难道还能杀了当今的王上?
鲁真冷着脸回到府邸,屏退所有人坐在窗户边,她看着手中的长剑发呆。
半响,她摸着剑身,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场面。
那个时候,他们还没有回到建康,而是住在一个简陋的瓦舍。
院子里种着一颗石榴树,结出来的果子酸得很。
父亲高大,甚喜爱抱着她举高高,大声爽朗的喊着她的名字:臻臻、臻臻。
她年少多在琅琊王家长大,太夫人眼中最受宠的表小姐,甚至能在王家子孙中得到一个排名。
她见过的美玉珠宝,尝过的珍馐美食数不尽。
可残酷真相揭开后,她记得的只有那一座庭院内的一家三口,幸福无忧的生活在一起。
每天吃食简单,父亲教自己练剑,母亲在一边绣花做衣裳。
鲁真目光变得遥远,忽然眼前画面变得模糊,泪滴落在剑身上,绽放出一朵花儿。
她哽咽开口:“父亲,如果换做是你,你会如何做?”
那样人不配当王上,不配拥有你们当时的一腔热血。
少时鲁真曾去过宫内,见过王上多次。
那时她素来顽皮,王上从未怪罪过她,甚至独宠她一人,比公主还尊贵。
可她却忘了,多次自己留在宫里,母亲都慌张来寻人。
当初有多糊涂,现在就有多恨。
是她太不懂事,不明白母亲眼中的无奈,次次将母亲送到仇人的身边。
满腔悔恨如潮水般涌来,她心头骤痛,吐出一口鲜血。
入眼的红,刺目的痛。
哈哈哈哈,她仰头肆意大笑,风起疏狂,唇角的鲜血凝结在了她心头。
什么礼仪忠孝,什么儒家文化,什么倾天权势。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纵横捭阖,赢家才有资格站在天地这盘棋局上。
这世道已经崩乱,她手中剑,心中恨,才是她的道。
雨后天空一碧如洗,大风刮过,惊起池中涟漪,鱼儿藏在荷叶深处,躲避纷乱。
夜色将至,公子璟才缓缓归来。
他一身酒气,脸色不佳,踏进内院问的第一句话:“臻夫人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