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姝寻着声音回身望去，便见着一个满身珠宝的华贵身影。
这人江姝也是很有印象的，毕竟她出手阔绰，以及她的名字也很具有巧合性，与历史上一位鼎鼎有名的女子重合。
杨贵菲。
江姝来的晚，身后也没有人排队。
杨贵菲就排到了江姝的身后，自来熟地挽住江姝的胳膊。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白衣裳衣袂飘飘的女子，江姝记得安荣娇和她介绍过。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应当是叫做金灵儿。
毕竟安荣娇当时和她介绍人的时候都往个性的地方介绍，能够让人一眼就分辨出来。
金灵儿看起来比较文静，只是静静地站在两人身后，不发一言。
看到金灵儿江姝就想起来了同样爱穿白衣裳的江烟。
江烟上次因为过敏而提前下山治病去了，这会儿不来德馨学院也多半是因为还没休养好，等侯府那三姐妹齐聚德馨学院的时候，江姝都难以想象会有多热闹。
不过眼下，她面前也是热闹的很。
即便冷凌香和她态度缓和，但是瞧不起她的人依旧如同过江之鲫一个接一个，即便她已经显露了才华，但是旁人依旧不会因此而高看她两分，这更让江姝明白权势和地位在这个朝代的重要性。
杨白雪皱起细眉：“杨贵菲，你无缘无故装什么好人？”
杨贵菲皮笑肉不笑：“我可不是无缘无故，要说无缘无故的应当是你才对，我毕竟收了江家娘子的胭脂，自然是见不得人家平白无故被人欺负。”
她说着话的时候眼神还从张妲醉的脸上略过，张妲醉只觉得被她看得脸上涂抹了胭脂的地方火辣辣的。
江姝之前的第一批胭脂做出来之后，就给当时下过帖的贵女们各自送过去了一份。
杨贵菲今日用的就是江姝当日教给她们的上妆手法，自从得了这胭脂，她便爱不释手，每日都研究着怎么能让这胭脂上得更好看一点。
她还指望着等江姝研究出新的胭脂之后再讨要个一两盒，眼下自然是紧着和江姝打好关系。
杨白雪的目光这才落到了杨贵菲的脸上，范琦宴会上她虽然没有没有亲眼看见江姝的胭脂使用效果，但是也或多或少听说了一些。
杨贵菲不说的时候她还没有注意，如今一说，她倒是真的觉得杨贵菲和平日里有些不一样了，感觉……更为好看了一些。
她愣了片刻，随即又镇定心神。
她撇了撇嘴角。
“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罢了，也就你才看得上。”
杨贵菲一副看穿杨白雪的样子：“哈，你最好是以后别偷偷去找人找江姝买胭脂。”
杨白雪被她的话激得有些恼怒。
她怎么可能是为了一盒胭脂而做出这种下面子的事情的人？
“你放心，我绝不可能找江姝要那什么劳什子胭脂！”
本来被无事找事还有些生气江姝看着两人吵架忽然有些心累。
怎么看怎么都像小孩子过家家啊。
江姝无力吐槽。
只能说杨白雪和冷凌香玩到一起去不是没有原因的。
两人隔着人群叉着腰吵架，夹在中间的人都不敢说话，生怕这场战火牵扯到自己身上。
就在杨贵菲和杨白雪你一句我一句的斗嘴时候，冷凌香回来了。
冷凌香本来和杨白雪她们在一起排队，不过临时被将夫子叫了过去。
眼下回来，便看见杨白雪在和别人斗嘴。
“你们在做什么？”
冷凌香走到杨白雪的身边。
冷凌香在学院中也是知名人物，她琴弹的好，每次比试都能拿到上等，又是定远王府的千金，学院里大部分女学生都很崇拜她，见她过来，大部分都刻意往旁边站了站，给冷凌香和江姝之间让出来了一点空隙。
杨白雪叉着腰生气道：“这杨贵菲被江姝一点小恩小惠就收买了，莫名其妙地为了江姝而和我吵架。我不就是说了江姝不可能被文安娘子看上吗？文安娘子从开办德馨学院到目前为止也就收过两个徒弟，江姝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够被文安娘子看上？”
即便杨白雪上次听了江姝的琴声，但是人们对于自己讨厌的人总是不能够理智看待。
冷凌香眼皮一跳。
她还未来得及告诉杨白雪她与江姝关系缓和一事。
通过人群隔出来的空隙她和江姝在空中对视一瞬，冷凌香莫名觉得有些心虚。
搞得好像她冷凌香是什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一样。
杨白雪还准备告状，冷凌香直接沉下了脸。
“好了，上次比试我输的心服口服，不需要你为我打抱不平什么。你以后不要再找她的麻烦。”
“啊？”
杨白雪一愣，本来以为冷凌香是来为她撑腰的，没想到冷凌香开口第一句话居然是责难。
不仅是杨白雪愣了，杨贵菲也愣了。
她都准备好和冷凌香大吵一架了，没想到竟然这样的事情发展走向。
反应过来后，杨贵菲拍手大笑。
“哈哈哈，人家正主都没什么意见，你倒是帮着打抱不平起来了！”
杨白雪的脸上一片青一片白。
被当着这么多人面被冷凌香训斥，杨白雪的面子多多少少有些挂不住。
杨白雪不服气地看了江姝和耻高气昂的杨贵菲一眼。
即便心中有再多不解，但是长期以来习惯做冷凌香的小跟班，让杨白雪硬生生闭了嘴。
冷凌香看出来来了杨白雪的不满，但是她向来是一个不喜欢解释的人，也就此打住了。
没一会儿，就有学生参加完考核之后出来了喊下一个进去。
正好排到冷凌香。
冷凌香进去后就直流杨白雪一行人在外面。
张妲醉从杨贵菲开口后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现在杨贵菲和江姝说话去了，张妲醉又开口了。
“凌香不是很讨厌江姝吗？为什么要帮着江姝说话。”
杨白雪没什么好气道：“我怎么知道。”
张妲醉拉住旁边好友的手。
“我和卿儿就不会这样，我讨厌的人卿儿也讨厌，卿儿讨厌的人我也绝不会私下底和她缓和关系，不然不就是背叛好友吗？”
钟卿卿点头：“没错。”
杨白雪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另一边，队伍尽头，江姝正在为刚刚杨贵菲的仗义执言而感谢。
“多谢姐姐今日帮我。”
江姝给她行了一个平辈礼，杨贵菲连忙将她扶了起来。
“日后你若是又制作出来了新款胭脂，给我卖一盒就行了。”
杨贵菲说的是“卖”而不是“送”，虽然江姝不在乎这么一盒胭脂，但是心中对杨贵菲多了几分认可。
江姝：“这是自然，姐姐看我今日脸上的胭脂如何？”
不用江姝特意说，杨贵菲也看出来了江姝今日的不同。
“江妹妹，你已经制出来了新的胭脂了？”
江姝颔首。
“不瞒姐姐说，我准备在这京中开一个胭脂铺子，若是姐姐需要的话，到时候我一定给姐姐各种颜色的胭脂都留一样。”
胭脂不值钱，但是与都虞候家的嫡小姐的交情值钱。
杨贵菲眼前一亮，她手抓着江姝的袖子。
“你放心，我到时候一定来捧场！妹妹是什么时候开业？”
江姝：“这个月的十五，我这铺子因为才开业，胭脂准备的也不是很多，是限量发放。但是姐姐放心，等到时候我差底下的丫鬟给姐姐发一封请帖，姐姐依着请帖就不用排队，直接拿了就是。到时候，妹妹还有另外的礼物想送给姐姐。”
杨贵菲毕竟是都虞候的女儿，家中富贵滔天，一般的寻常礼物她倒还真的看不上，平日里也只有一些稀奇好玩的玩意儿才入的了她的眼，江姝这胭脂虽然不算多贵重，但是确确实实送到了她的心尖上。
再加上江姝还强调了“限量”这个词语，虽然杨贵菲没有听说过，但是能够大致理解这个意思，因此心中更为满意。
都虞候家的嫡女，自然是应该要用配得上身份的稀有物品的。
杨贵菲觉得江姝小小年纪就会做人，语气中也多了几分真心。
这时候旁边一直站着没出声的金灵儿也开口了。
“江妹妹，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
江姝对当初安荣娇介绍的每一个人都印象深刻，更遑论清灵动人的金灵儿。
并且上一次试胭脂的时候，金灵儿也是来尝试了一番的，还是江姝亲手为她上的妆。
江姝：“金姐姐漂亮的犹如神仙姐姐一般，我自然是记得的。”
没有人不喜欢被夸，江姝还夸得这般直白，金灵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抿起嘴角，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江姝笑起来的时候嘴边也有一对。
安荣娇上一辈子的时候常说，江姝就是因为这对梨涡，所以有的时候才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假象，其实内地里是一朵黑心莲。
金灵儿：“江妹妹才是，灵气可爱又脱俗，叫人见之难忘。”
见两人你来我往的夸赞，杨贵菲不依了：“江妹妹，你为何不夸夸我？”
江姝装作讶异状：“我以为杨姐姐的美貌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了，没想到还需要当面再告诉杨姐姐一声吗？”
杨贵菲满意了。
几人聊了好一会儿，直到冷凌香出来。
冷凌香的表情叫人看不见喜怒，江姝只依稀看出她眼里的失望。
冷凌香从杨白雪的身边经过的时候，杨白雪没有主动打招呼，而是等着冷凌香发现自己的情绪过来和她解释。
不成想冷凌香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直接就从她身边过去了，直直地走到了江姝的面前。
她张了张嘴正想说点什么，眼睛却瞥到挽着江姝胳膊的杨贵菲。
“你……我相信你能顺利成为文安娘子的学生，记得弹琴的时候不要心急，气息要稳。”
这话活像是在教导后辈。
说完，冷凌香便离开了。
留下有些好笑的江姝以及一脸惊奇的杨贵菲和金灵儿。
杨贵菲：“啧，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冷凌香对除了杨白雪之外的人有什么好脸色，话说她之前不是还和你不对付吗，江妹妹。”
江姝：“我随家中去缙云寺祈福的时候遇到了冷……凌香，那时候才知道原来我们还有亲戚关系，因此冷凌香也就与我和解了。”
叫冷凌香表姨多少还是怪怪的。
杨贵菲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几人又聊到其他话题，江姝和金灵儿都是不怎么爱说话的人，全程基本上都是杨贵菲在叽叽喳喳，江姝和金灵儿听，时不时附和两句。
杨贵菲家里门第高，知道的事情也多，给两人讲了不少京中的八卦，引的站在几人前面的人都竖起耳朵听。
又等了半个时辰，才到了江姝。
杨贵菲给江姝加油打气，金灵儿也小声的鼓励了两句，江姝就进去了。
琴舍内里的布局比较简单，靠墙放着几张木柜，还有几个小桌，桌上放着一个祥云紫藤香炉，中间摆着一架木琴，在木琴的前方，坐着几位前来考核学生的夫子。
这其中，除了正中间的文安娘子之外，其他四位夫子中有两位夫子江姝也认识。
紧靠着文安娘子左边的是魏子期，最右边的则是上午有过一面之缘的李峡山。
其他两位夫子一男一女，看着也都步入中年，相比起来，魏子期和文安娘子就显得格外年轻。
魏子期穿着绿色对襟褙子与蓝色长裙，整个人显得极为儒雅，他正索然无味地摆弄着手上那柄绣了花鸟画的布扇，江姝走进来的时候，他也未曾抬头看过江姝一眼。
看着就是极为傲慢。
江姝在心中给魏子期打了一个叉，对着脸上带着微笑气质平和的文安娘子行了一个礼。
“学生见过各位夫子。”
江姝话音刚落，李峡山就从鼻间发出一道冷哼。
显然是把对江姝的不喜摆到了脸上。
“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也不想浪费我的时间，你还是直接出去罢。”
李峡山这一开口，其他夫子都惊了，只除了魏子期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文安娘子皱眉：“李夫子何出此言？”
李峡山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其他几位夫子。
“我们都不是外舍的老师，不是什么学生都要的，各自都有自己的一套要求和准则，这个女学生不过是靠着走关系而走进来的罢了，有什么值得我们花费时间的？我平生最讨厌走关系进来的学生了，有些老师也是，就因着一些蝇头小利轻易给别人推荐信，真是丢了我们做夫子的脸面！”
他这话说的阴阳怪气，既是在说江姝没本事靠走关系进来，也是在说魏子期贪图钱财。
只可惜魏子期没抬头，也就不知道李峡山说的是江姝，更不知道他还连同自己也给骂了。
文安娘子：“首先，无论学生是拿什么举荐信进来的，她都是我们的学生，你作为夫子应该一视同仁才对。其次，上舍外舍和内舍的老师都是极为优秀的夫子，不存在什么优劣。最后，你怎么知道江姝拿的就一定是朱红色推荐信？”
德馨学院的推荐信分为两种，一种是朱红色，一种是白色。
朱红色推荐信意味着这是学院中的夫子对某个人的德行赏识而推荐，但大部分人的德行都差不了多少，最开始的时候德馨学院的夫子还认认真真地推举有德行之人。
发展到现在，这朱红色推荐信已经成了各位夫子笼络贵人的筹码。
文安娘子知道，但是学院的夫子也需要人际来往，况且这种事情即便夫子没有用朱红色推荐信，那些贵人也会想其他办法将自己的子女亲戚送进来，还不如卖各位夫子一个人情，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只是这白色推荐信比较特殊，它意味着学院中的夫子对某个人的才华极为欣赏，经过时间的演变，每位夫子通过朱红色推荐信荐举人从最开始的一年三次发展到一年有十次机会，而白色推荐信直到现在也只有一次机会。
一方面是因为有才华的女子实在是太少，若是轻易举荐会坏了夫子的名声。
另一方面则是德馨学院从本质上来讲其实就是女子贵族学院，给平民女子太多机会各界都会不满。
因此若非真正有才华之人，夫子们轻易不会用这白色推荐信。
这白色推荐信，本身就是一种极高的认可。
江姝不知道这其中还有这种弯弯绕绕，只是听这文安娘子和李峡山说话隐隐猜测出来了这白色推荐信的稀罕。
李峡山不屑道：“那我问你，江姝，你是谁给的什么推荐信？”
江姝不卑不亢道：“学生不知道推荐信分什么种类，只知道这推荐信是学院夫子所给。”
李峡山正要出言嘲讽，就听见江姝接着说道：“若是学生没有眼瞎之症，学生手持的这封推荐信应当是白色的。”
江姝从袖袋中将那封魏子期给的推荐信拿了出来。
那白色的信封明晃晃地出现在众夫子的眼中。
就连魏子期，也终于被江姝的刚刚那一番话给说的好奇地抬起了眼皮。
看到江姝的时候，魏子期一愣。
他就说这个声音怎么有些耳熟，原来是江姝。
在看看她手中这封举荐信，不是他给出去的那一封又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