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云婉发话了,江姝也只好收下了冷凌香的镯子。
罢了,日后再多给冷凌香和靳云婉创造一些机会作为报答吧。
没一会儿,老夫人也下来了,冷凌香回去和定远王妃说了一些什么,定远王妃就决定和忠国侯府以及江府一起出发下山回府。
临下山的时候,江姝听到靳云婉说,在过两日缙云寺就要对普通百姓开放了,江姝才忽然想起来自从那次谢衍把她送了上来,她就在没见过谢衍。
也不知道谢衍走了没有。
不过谢衍那般喜静的人,应当也会在缙云寺开房前离开罢。
江姝有些出神地想到。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感觉这次缙云寺祈福见到的谢衍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之前的谢衍对她是客气的,疏离的,但是这一次的谢衍却仿佛是她多年的老友一般,就如同上一世一般,相识已久。
江姝想,也许是面对同一张脸而产生的错觉罢。
而刚好这时候,江姝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视线,她下意识抬头望去。
却只见一道玄色身影消失在菩提树后的二楼回廊中。
临近晌午的光线穿过繁华的绿叶,泼洒出一片跃金在寮房的墙壁上,像是江姝在现代课本上看到的莫奈的画。
院中的菩提树枝繁叶茂,很快就将他得身影遮挡了个一干二净。
若不是刚才的视线太直白,那抹黑影太清晰,江姝都要以为自己是短暂地做了一个梦。
原来谢衍还没走么。
全部收拾准备完毕,三家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山门。
江蕴想找江姝说话,但是江姝左一个靳云婉,右一个冷凌香,实在是插不进去,只好作罢,在后面看着几人的背影眼底发沉。
一路上,冷凌香都紧紧跟着江姝,看似是和江姝关系好,实则是为了和江姝旁边的冷凌香多接触。
定远王妃看见自己女儿与江姝忽然关系就变好了,挑了挑眉,但是也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搂住频频看向冷凌香那边的儿子。
叮嘱道:“你姐姐可以到处交朋友,但是你不行,你是定远王府的世子,你以后的世子妃一定要是高丨官贵女,不能是江姝那样的寒酸人家,知道吗?”
冷凌赫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又说到世子妃上面来了。
他有些不耐道:“母亲,我现在还不操心那些,我婚配的时候一定都听你的,但是我现在年纪还小,与女子多来往一些又如何,总不能叫我与那些浑身污浊的男子来往罢。”
定远王妃没好气地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啊,你啊,真的是错生了男儿,若是你是女儿身,你姐姐是男子我定然就不操心了。”
冷凌赫:“若是这样倒也好了,我这辈子都生活在女儿堆里。”
定远王妃冷笑一声:“若你是女儿,这辈子都在女儿堆里勾心斗角看夫君的脸色还差不多。”
冷凌赫不说话了。
下山的路上依旧是走下去的,好不容易走下了山,靳云婉和老夫人打了声招呼后就将江姝送上了江府的马车。
江姝在靳云婉和冷凌香中间活跃气氛活跃了一路,靳云婉看出来江姝的心思,顺着江姝对冷凌香的态度也亲近了不少。
况且忠国侯府与定远王府还同在青龙大街上,靳云婉就邀请了冷凌香与她同座。
冷凌香依旧是激动到说不出来话而冷着脸答应了。
一路上靳云婉都与她时不时地说上几句话,冷凌香如在梦中,说话的时候惜字如金,斟酌半晌,生怕说错了什么,导致靳云婉差点以为自己这个表妹是对自己有意见。
进到定远王府回到自己的房中,冷凌香第一次毫无形象地躺在床上冷静了半个时辰后,爬起身从自己的梳妆台中收拾了一套还未用过的头面让丫鬟给江姝送过去。
另一边,江姝一回来,就去见了绍莲云。
失去了妹妹的绍莲云整个人消瘦了不少,眼底也是一片青黑,一看就知道这些日子就没有好好休息过。
江姝:“夏承逸那边可有一点蓉儿的消息了?”
绍莲云失落道:“没有,那杨万丞带着蓉儿就像是一滴水滴进了大海里,一点踪影都没了。三皇子殿下的人说,京中到晋州的路途遥远,中间又险峻,不少势力鱼龙混杂,因此不好找,也怕惹到杨万丞到时候直接杀人灭口,所以只能慢慢来。”
又是晋州。
江姝想起自己这具身体的生母似乎也是晋州人士,说不定日后她也会去一趟晋州不成。
江姝知道此刻任何语言在绍莲云身上都是苍白无力的,因此她只是说道:“等我们把胭脂铺子开到晋州去了,就可以再尝试在那边寻找一下蓉儿。”
绍莲云勉强点了点头。
若不是答应了江姝,加上知道自己如今无能为力,恐怕她现在就已经跟着夏承逸的人追到了晋州。
她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好情绪,随即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来。
“小姐,第一批胭脂已经做出来了,这上面是货物信息。”
江姝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详细间接这一批胭脂的颜色,库存,一目了然。
“另外,”绍莲云又取出一张纸来摆在江姝的面前。
“店铺再有半个月就装潢好了,这是我找人算出来的吉利日子,小姐选一个合适的日子开业就是。”
江姝看了一圈,把目光放在其中的一串日期上。
“就五月十五罢。”
京中宵禁,但是每月初一以及十五开放宵禁。
每到这个时候的晚上,街上的人都会暴增,卖玩具的小吃的杂耍的卖灯笼的,应有尽有。虽然比不上元宵,但是也别有一番热闹景象。
绍莲云应道:“好。”
“对了小姐,关于铺子前期的造势我还有些想法想与你说,只是小姐刚从缙云寺回来应当很累,现在时辰也不早了,改日小姐有空闲了我再与小姐细谈如何?”
江姝感慨绍莲云的细心,虽然她不累,但是看绍莲云这样子,江姝倒是觉得她应该多休息一下。
“那就明日再说。对了,阿木如今跟着你学习的如何了?”
说起阿木,绍莲云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温情。
自从上一次阿木带着夏承逸的人来救她之后,她对阿木如对待亲生的弟弟也没什么区别了。
“那孩子聪明懂事又肯吃苦,假以时日定然能成为小姐商业上的左膀右臂。小姐的眼光真是顶好的。”
江姝颔首,看出来绍莲云对阿木的态度变化了许多。
“我本来准备让那孩子就跟着你做事,但是既然我们准备日后将铺子开到晋州去,倒不如从现如今开始就着手培养他。”
绍莲云一愣:“小姐此话怎讲?”
江姝:“若我没记错的话,阿木应当是商队出身,日后若是我们想要开展去晋州的商路,自然需要一支可靠的商队。”
绍莲云:“小姐的意思是?”
江姝:“不错,等阿木在你身边再历练一段时间后,我就把他送进商队去,或者给他组建一支商队,等他熟悉后再着手开始准备去晋州。”
绍莲云犹疑道:“可是京中去往晋州的难度太大了,我怕……”
江姝打断了绍莲云。
“阿木毕竟是个男孩子,总不能一直躲在你的翅羽下,他有智有勇,应该去做一些更需要他做的事情。”
绍莲云沉默了半晌:“好,我知道了小姐。”
江姝知道绍莲云是在绍蓉离开他的同时,舍不得阿木也离开她,但是阿木有更大的用途,即便阿木之后不去商队,也不会一直留在绍莲云的身边。绍莲云肯定也知道这个道理。
想到至今无所踪的绍蓉,江姝放缓了声音。
“你放心,阿木现在毕竟还才十一岁,我自然不会让他这段时间就走,等他有能力独当一面的时候,我再送他离开。”
绍莲云紧绷的面容这才柔和放松了一些。
“是,小姐。”
回府之后,江姝先是跟着千丘练了一个时辰的基本功,才准备吃饭洗漱。
第二日,江姝早早地就起来了。
张婉死了,无论如何张婉也是江望远的正妻,无论是做做样子还是怎么,江望远都表现的极为悲痛,一回到京中就忙着报丧,通知江家的各个亲戚前来吊丧。
由于江迅年纪还小,江月又还在缙云寺,因此身为江府嫡长女的江姝便成了主丧人。掌管家中事务的姜淑莲成了护丧人,负责组织操办整场葬礼。
丧礼那天,江芸哭得很凶,江迅年纪还小,被抱在张婉的棺材前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见自己的姐姐哭了,自己也就跟着哭。
江姝不知道张婉的尸骨究竟有没有找回来,那红木棺材合得极为严实,叫人看不清也探究不了里面究竟是如何一番光景。
真是好笑啊。
江姝穿着一身孝服带头跪在张婉的棺材前面,她低下头,作出一副悲恸的样子,实则冷眼看着地板上棺材角的灰尘。
如果张婉知道她死后,是她生前最讨厌的人作为她的主丧人,她会不会气得在头七哪天化为厉鬼来找她?
可是就算来找她,张婉该以什么样的理由找她索命了。
要知道,真正害死她自己的,是那个她从小疼到大的亲生女儿啊。
江姝觉得好笑,差点在灵堂中笑出声来。
夏朝不同之前的朝代,流行的是薄葬,不允许将金银财宝带到棺材当中,大部分平民也只是简单的土葬,坟头不过是一个小土包。
江家毕竟自恃有头有脸的人,自然还是学着那些士大夫弄了个砖头坟。
江姝跪拜在那砖坟之前,听着身后人群的哭声,江望远哭诉自己对张婉逝去的爱意,老夫人悲泣自己年轻的儿媳早早地离去。
所有人都作出一副伤心欲绝状。
除了江姝。
山岚的风卷起她鬓角微微垂落的碎发,直到这一刻真真切切看到了这一堆石头,江姝才终于真切地感受到。
张婉死了。
死在了天元一年的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