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淑莲看着江姝,面露不忍。就在这一刻,她甚至都想帮着江望远还那一千两银子了。
可是一千两银子,她也拿不出来。
不过还好,侯府夫人向来是一个明事理且贤良淑德的人。
况且靳云婉还十分疼惜江姝。
别人不知道,姜淑莲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上次在缙云寺的时候,姜淑莲去看望江姝的时候,就不小心撞见过靳云婉给江姝教授知识,语气轻柔的跟对待自家亲生孩子一样。
若不是知道江望远是个混不吝的,姜淑莲都要怀疑今日之事是靳云婉想让江姝过继到侯府而策划出来的了。
靳云婉:“那这件事情便这么说定了。”
她看向一旁的侍女,那侍女会意,从袖袋中拿出一叠钞票,围观的人看见这白花花的钞票,眼睛都直了。
不愧是侯府,真是大方啊。
侍女从中数了十张出来,毕恭毕敬地双手递给靳云婉。
靳云婉拿着钱道:“本来这一千两银子的补偿应当是在十五过继那日给的,但是今日表哥情况特殊,这钱我也就提前给了。”
江望远直到现在还跪在地上,也没人想起来把他拉起来,他自己也不好起来。
靳云婉慢慢走到他的面前,他的眼睛紧盯着靳云婉手里的那一叠钞票,几欲红了眼。
若是……若是他能够拿着这些钱再进一次赌坊。
只要一次,一次就够了。
他就可以获得更多的钱,到时候不仅可以还上欠账,江姝也不用被过继到侯府,也不会有人骂他卖女还钱了!
江望远在心中盘算。
之前都是他运气不好,但是人总不可能一辈子都运气不好吧?
他今日再去一次赌坊,万一赢了,那今日所受到的一切耻辱都会荡然无存。
在江望远期盼的目光下,靳云婉的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她不负江望远所望地弯腰将那一叠钞票递给了江望远。
靳云婉道对那几个中年男子道:“你们如今也看到了,这一千两白银我已经给了表哥,等你们出了侯府,要怎么还就是你们的事情了,日后莫要再来我侯府!”
那几个中年男子刚刚还在叫嚣着让江望远今日必须还钱,此刻竟然都老实了下来。
其中一个人和其他人互换了一个眼神,对着靳云婉毕恭毕敬道:“是,夫人,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日后定然不会再来侯府。”
靳云婉挥挥手:“带他们出府吧,也不必刁难他们。”
于是就有丫鬟领着那几个男子便互相搀扶着离开了侯府。
若是有人细心观察,便能够发现那些人的腿脚也似乎一下子好了许多,甚至刚刚进来的一个男子明明跛的是左脚,现在竟然变成了右脚。
不过这些小细节是没人去注意的了。
此事平息后,宴会便继续展开了。
江望远也从地上起来了,手拿着那一千两白银的钞票,脸上满是隐秘的激动。
他回到老夫人身边:“母亲,你怎么样了?”
老夫人半睁着眼睛睨他。
“混账东西,今日江家的脸面都让你丢完了。你什么时候去沾染了赌瘾?!”
江望远唯唯诺诺道:“儿子当时只是图新鲜玩了两把,没想到竟然会输那么多,母亲你放心,日后我绝对不再碰这个东西一下!”
老夫人看着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儿子,到底是心软了。
“即便我相信你了,那姝姐儿呢?你此次为了还债将姝姐儿过继到了侯府,难保姝姐儿的心中没有什么意见。到时候若是姝姐儿不配合,三皇子那边要怎么交代?”
江望远正要开口,这时候江姝已经回来了。
面对自己这个亲生女儿,江望远有点不敢去看她。
但是转念一想,江姝是自己的女儿,为自己牺牲一些东西本就是理所应当,况且江姝还是过继的荣华富贵的侯府,也不算是亏待了江姝。
这么一想,江望远心中的心理负担顿时就减少了不少。
江姝关心道:“父亲你的膝盖可还疼?”
江望远一怔,随即道:“不疼了。”
江姝舒了一口气:“那就好。”
说完,江姝就又去慰问老夫人了。
江望远本来以为江姝或多或少会责问自己两句话,但是没有,江姝只是很平静地询问关心老夫人的身体,似乎没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
江望远这下是真的有些愧疚了。
人就是这样,犯了错责骂他,他心中多半不服,但是若是好言好语,他心中就又愧疚起来了。
江望远开口道:“姝姐儿……”
江姝回过头:“怎么了父亲?”
她眼神真挚,似乎是真的很在乎这个父亲。
江望远:“等你到侯府了,若是缺什么与我说,我都差人给你送过来。”
江姝心中冷笑。
这时候倒是想起来关心她了?
若不是她还没有正式被过继到侯府,她定然不会与江望远再虚与委蛇下去。
江姝怕的也从来不是江望远和老夫人,而是藏在江望远和老夫人背后的那个人。
因此,即便心中恶心的想吐,江姝也不得不对这对母子扬起笑容。
“父亲,我什么都不缺,只是我丨日后恐怕没办法孝敬在你的跟前,还请恕女儿不孝。”
说着,江姝就跪在了地上。
江望远连忙将江姝扶了起来。
“哎呀,你这孩子,你这是做什么?”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将江姝带到了一个离老夫人稍微远一点的地方,才小声说道。
“姝姐儿,你相不相信父亲?”
江姝似乎有些不明所以:“我自然是相信父亲的。”
江望远:“那你便等着,父亲今日肯定能够赚到比之前更多的银子,然后你就不用被过继到侯府了。”
江姝有些惊讶道:“父亲你从哪是赚这么多银子,等等,父亲你不会是想……再去赌坊吧?”
江望远的目光中流露出些许的癫狂。
“之前是因为你父亲运气不好,才一时间损失了这么多的钱,但是这一次,我一定能够都赢回来!”
江姝先是眼神中露出一丝迷茫,随即她整个眼睛眯起,笑成了一道弯弯的月牙。
“原来是这样,我当然相信父亲了,父亲,我也不想去侯府,我等着你赢钱回来,然后去侯府还钱。”
如此也挺好,省了她日后再找人去引丨诱江望远再去赌坊。
江望远兴奋道:“你等着,父亲今日晚上就去赢钱!”
没一会儿,就没有人再继续吃宴席了。
丫鬟把吃剩下饭菜给撤了下去,重新端了些果子点心上来。
江道阜面上温和带笑拉着靳云婉离开了宴会。
江姝有些担忧地看着两个人离开的方向。
好一会儿,江道阜才和靳云婉同时现身。
只是这一次的江道阜面色就没有这么好了,倒是靳云婉的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江姝一看便知两个人多半是吵架了,不过是靳云婉占上风就行。
今日这件事情是她和靳云婉一手策划,早再从缙云寺回来,江姝就联系了之前邀请她当少庄主的赌坊,赌坊这些年来不仅经营赌坊生意,一些不可言说的灰色地带也有涉足。
比如引丨诱人去赌坊赌博。
这些上门来讨债的人也是江姝事先安排的,不然就算给赌坊通天的胆子,也不敢来侯府要钱。
见侯爷夫妇一出来,就有人上前问道:“侯爷,今日相看还继续吗?”
江道阜沉着脸点了下头。
当然要继续,不然宋玉儿和他的两个孩子怎么办。
江道阜收拾了一下面部表情。
“还请各位意愿过继子女的把自己的孩子都领到这边来。”
江望远话音刚落,一群人就领着孩子就围过来了。
“侯爷,你看看我家的孩子,白白嫩嫩的,长得又好看,跟侯府多配啊!”
“你得了吧,你孩子那手还没我家的灶台白呢,怎么好意思夸出口的?”
“你还好意思说我?看看你家孩子长得跟那个歪瓜裂枣似的,一口牙齿有一半落在外面,说话都漏风,怎么好意思过继到侯府的?”
“侯爷看看我家孩子吧,十岁就会背《三字经》了,日后一定是中状元的材料!”
“……”
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卖力地推销着自己的孩子,好像他们不是活生生的人,而是什么白菜豆腐。江望远的头都被他们念大了。
正要叫停的时候,人群中传来一道温温柔柔的嗓音。
“侯爷,你看看我家孩子吧。”
这道声音在一阵粗着嗓子叫个不停的人群里十分突出,江姝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宋玉儿扭着腰带着两个孩子想要从人群旁边挤到江道阜的面前。
“麻烦各位让让我。”
其他人听到这格格不入的声音都回过头去看宋玉儿。
宋玉儿脸上泛了一点红,似乎是被这么多人看着不太好意思。
她手里牵着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都穿着整齐漂亮的衣服,跟观音座下的童子童女似的惹人讨喜。
两个人就安安静静地被宋玉儿牵着,看起来很是乖巧。
江姝仗着自己的身高早就混入了人群当中,这时候她适时夹着嗓音喊了一句:“大家都是一样的孩子,凭什么让她先上去!”
江姝一道声音激起千层浪。
众人都反应过来,嫉妒地看着宋玉儿的两个孩子,然后拼命地往宋玉儿那里挤过去,宋玉儿惊呼了一声,她个子本来就不高,随即便被人群给淹没了。
江道阜黑着一张脸道:“都静一静,静一静,别把人给伤到了!”
众人才停了下来。
江道阜看了一圈都没有看到宋玉儿的身影,直到这个时候,一道哭声传开,周围的人让出来一块地方。江道阜才看到自己心尖尖上的人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一点都不复刚刚的柔美模样。
她似乎是摔晕了过去,这会紧闭着双眼,脸色苍白。
而宋玉儿的两个孩子则是一个摔在另外一边,一个蹲着看着宋玉儿哭。
“小姨,小姨,你快醒醒。”
宋玉儿无动于衷。
按照一般情况,宋玉儿凭借自己的外貌这会儿应该得到了很多人的同情才对,奈何众人一见到宋玉儿就有了强烈的危机感,直接将宋玉儿视为了自己的竞争对手,加上宋玉儿这毫不美观的姿势,导致宋玉儿就这么摔倒在地,竟然没有一个人去扶她。
江道阜却是大惊失色,看到摔在地上的宋玉儿心疼不已,直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人群里面一把将宋玉儿抱起就要离开。
俊朗高大的侯爷抱着娇小可人的妙娘子,怎么看都是让人赏心悦目的一对。
其他两个姐弟看着江道阜很是开心,想说些什么但是好像又顾虑着什么没说。
可就在这个时候,江道阜的身后传来靳云婉的声音。
“侯爷这是在做什么?”
江道阜抱着宋玉儿的身形一顿。
他一着急都快忘了自己身后站着的才是明媒正娶的侯府夫人。
江道阜转过身来面向靳云婉,眼神多少有些心虚。
这是他那一双手还是极稳地抱着宋玉儿。
江道阜:“我看这位姑娘摔倒了,因此一时间着急,还请夫人丨体谅则个。”
靳云婉的表情未变:“若我没听错,侯爷可是叫这位妹妹姑娘?”
靳云婉慢慢走向江道阜:“可是我看这位姐姐身边还带着两个小孩,莫非是这位姑娘的弟妹不成?”
江道阜:“这是她的侄子侄女。”
靳云婉笑了:“侯爷真是的。竟然连人家家里的底细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不知道的,还以为侯爷这么着急是认识他们呢。”
江道阜的眉头皱起,带着被戳穿心事的怒气:“云婉,你向来是一个识大体的,眼见这位姑娘晕倒了,怎么只顾着拈酸吃醋?”
听到江道阜的指责,靳云婉有些好笑。
“侯爷的意思是我是一个容不得妾室爱吃醋的人?侯爷,我嫁入侯府十年,你纳了五个妾室,生下了三个庶女,如今都平平安安的,任谁看了不称赞一句漂亮娇贵,如今你却说我爱拈酸吃醋,敢问侯爷,我是拈的哪门子的酸,吃的又是哪门子的醋?”
江道阜:“那你就不该拦着我救人。”
靳云婉又笑了,只是姿态中多了几分气定神闲。
“侯爷,你既然称这位妹妹为姑娘,那说明她尚未嫁娶,七岁男女还不同席呢,侯爷这般抱着她,是觉得我们府上的下人抱不动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还是觉得这位姑娘的名声不重要,亦或者是说,侯爷初次见到这位姑娘就一见钟情了,想让我帮着老爷纳这位姑娘为妾室呢?”
几个问句下来,江道阜的脸色已经有些难堪。
周围人的议论声也响了起来。
“还能为什么,看人家长的好看呗。”
“真是想不到,侯爷竟然也是这么肤浅的人,他竟然还说侯夫人是拈酸吃醋的人,这么多年来,侯夫人贤良淑德的名声比侯爷响亮漂亮的多,他是真的一点都不知晓吗?”
“……”
听到人群的议论声,江道阜的脸色红了又白。
他抱着宋玉儿的手指也不免收紧,宋玉儿的眉头都皱了一些。
又是这样,每每有外人提起侯府,众人能够想到的永远先是靳云婉,然后才是他江道阜。
并且每次那些人都会说靳云婉嫁给他江道阜是江道阜高攀了,这门婚事也是侯府求来的。
这些声音无一不让江道阜愤恨。
可更令他感到难以接受的,就是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这门婚事确确实实就是侯府求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