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一场家宴,硬生生的成了一场瓜宴。
有人一边吃着侯府的宴席,一边睁大眼睛瞧着江家这边的动向。
靳云婉的人很快就回来了。
只见靳云婉的贴身丫鬟走在前面,在她后面的是几个魁梧的家丁,他们手上还粗暴地压着几个穿着平民衣裳的中年男子。
那几个男子明显是已经被治得服服帖帖,身上的儿衣服都已经变得破破烂烂,露出里面被打出来的伤口。被人家这么粗暴地压着,愣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在看到这几个人的一瞬间,江姝注意到江望远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几个人,显然是没想到这几个人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那几个家丁一放开那几个男子,那几人看清前面的场景,便开始朝着靳云婉磕头。
“夫人,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周围人开始窃窃私语,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是谁。
靳云婉不管那些疑惑的声音,只一双眼睛紧盯着江望远:“怎么样,表哥,这些人你可眼熟?”
江望远此刻已经躲到了老夫人的身后,老夫人眉头一皱,她回身小声问道。
“你果真不认识这些人是谁?”
江望远咬紧牙关:“儿子不认识。”
老夫人斟酌半晌,才回身道:“云婉,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靳云婉高声道:“看来江大爷已经不记得你们了,来,你们自己来认认,可知道对面那个蜷缩在老妇人身后的战战兢兢不敢面对事实的人是谁!”
那几个跪在地上的男子忙不迭地顺着靳云婉指着的地方看过去。
其中有一个人马上就认出来了江望远的身份。
“就是他,就是他!就是他告诉我们说,他是侯爷的亲表弟,因此我们才敢放印子钱给他,不然我们也不会傻到来侯府讨债啊!”
印子钱?
在场的人皆是一惊。
印子钱也就是这个朝代的高利贷。
在场的人大多都是一些老实本分的普通人家,有些人甚至都没听说过印子钱是什么东西,更遑论去借。
“你说的话可是真的?”
那人深恶痛绝道:“小人可以赌咒发誓,那人我们几人在钱庄都见过这人,他之前也找我们钱庄借过钱,但是一直都没还,这次我们本来都不准备继续给他借钱了,但是他信誓旦旦道不过几日就会连本带利地换回来,并且说他身后是侯府撑腰。若非如此,小人也绝不会将钱再次借给他。”
其他几人也纷纷表示附和。
随着那几人说的事情越详细,老夫人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老夫人一把把江望远从身后拉了出来。
“你好好和我与云婉说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到底认不认识这些人?”
“不,我不认识他们!我们江家是清白人家,我怎么可能和放印子钱的人扯上关系?”
江望远迭口否认,他知道,如果今日他承认了,不仅他的名声要完,侯府也会与他交恶。
只要他咬紧了不认识,这些人又能够拿他怎么样?!
那人听到江望远不要脸的话往地上啐了一口,撩起袖子露出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
“江大爷真是让我们长了见识,大家看看,我们身上这些伤痕都是江大爷让人打出来的,这就是所谓的清白人家!可怜我们家中有老有小,虽然放印子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是我们一没偷二没抢,只是因为要个债就被打成这样,谁来与我们做主哦!”
江望远指着那人气道:“不可能,府里的下人下手都是有分寸的,怎么可能把你们打成这样!!”
然而话音刚落,江望远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靳云婉:“表哥不是说自己不认识他们吗?怎么这会儿又说府中下人下手没有这么狠?”
江望远嗫喏道:“我刚刚一时间口误。”
话虽如此,但事到如今,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老夫人气得一巴掌打在江望远的脸上。
“孽子!你说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一巴掌是丝毫不留情面的,它夹杂着老夫人的怒气,直打得江望远脸上迅速起了一个红印子。
江清远的目光沉了沉,将身边的姜淑莲搂得更紧了一些。
江望远:“母亲,我……”
他想解释,但是难以启齿。
靳云婉直接道:“这些人为了讨债来我侯府,平白让人误以为是我侯府即将败落,只得找人借印子钱,我侯府好歹是百年世家,怎么能忍受这样的脏水?若是表哥再不道以实情,我也只好将这件事情报官处置了。”
江望远的脸色顿时就变得煞白。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道:“你还不快说!莫非你是真的想受那牢狱之灾不成?!”
江望远“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总算是交代了实情。
原来江望远前段时间跟着朋友一起去了赌坊,刚开始他也只是图个新鲜,但是接二连三的胜利,让他几乎忘乎所以,直到后面开始赌输,前面多得的钱财均输的一干二净江望远不服输,就开始从付清清那里拿钱,后面付清清也没钱了。
在朋友的介绍下,他就开始去借钱,印子钱越借越多,后面人家却不肯给他借了。江望远坚信自己是时运不济,只要把本钱赢回来就收手。
于是他只好将侯府的名头给搬了出来,就是为了再多借一点印子钱,没想到这些人去江府要债没要到,直接跑到了侯府。
随着江望远将整件事情都讲得清清楚楚,老夫人像是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儿力气一样瘫坐在椅子上。
靳云婉的脸上始终挂着弧度正好的微笑。
她的视线在空中短暂地和江姝交汇了一瞬,随即两人便默契地一起移开。
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她们还需要再表演一番。
靳云婉重新看向那几个放印子钱的人。
“我表哥与你们约定的还款时间是什么时候?”
“回夫人,正是今天。”
靳云婉:“他统共欠你们多少钱?”
“一千五百两白银。”
靳云婉笑吟吟地看向老夫人。
“表婶,今日之事你如何看待?”
老夫人终于缓过神来,明白靳云婉这么妥帖的人绝不可能今日无意将这几个人拿到家宴上说事。她既然这么做了,肯定是有她的用意。
说不定江望远被引着去赌坊就是靳云婉示意的。
即便不知道靳云婉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不妨碍老夫人心中对这个自己一向称赞有加的表侄媳妇恨之入骨。
“侯府夫人现在想起来老身的意见了吗?”
老夫人说话登时就疏离了不少,直接表示了她的态度。
若是靳云婉当真与老夫人关系不错,此刻已经在赔礼道歉了。
只可惜靳云婉本来与江家交好就是为了江姝一个人,只要今日成功,江姝就能够过继到侯府,她也就不需要再与老夫人维持这表面的亲戚关系了。
“我以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本来这件事情与我侯府并没有关系,但是既然这件事情闹到了侯府面前,那我也不得不管上一管了。我夫君也一向是个是非分明的,也不会因为我们两家的关系就轻轻揭过,仗势欺人。”
靳云婉最后一句话成功让想要有所规劝的江道阜停住了脚步。
靳云婉把他高高捧起,江道阜也就没办法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为江家说话。
靳云婉一步一步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靠近江望远母子。
“江大爷,今日丨你若是拿不出这一千五百两银子,这些人无论是报官还是什么,我恐怕都无能为力了。”
靳云婉的语气认真,这时候也没人会觉得她是在开玩笑。
江望远连忙跪着向前几步一把抱住老夫人的袖子。
“母亲,我没那么多钱,求您救救我,我还年轻,我不想下大狱!”
老夫人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睛时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她看着面前这个姿态从容,气质高雅的女子。
“云婉,我江家素来与侯府交好,也不曾有过什么仇怨,你当真要这么步步紧逼吗?”
靳云婉:“表婶说笑了,我不过是同情老百姓生活不易罢了,与江家自然是无冤无仇的。”
江望远还扒着老夫人的袖子。
“母亲,你救救我,救救我啊!”
老夫人想起自己一直攒着的嫁妆,正想说什么,江清远这时候也开口了:“母亲。”
江清远的目光和面色平淡如水,语气也是再寻常不过,他就这么唤了老夫人许多年。
老夫人心中“咯噔”一下。
她明白,二儿子这是在隐晦地提醒自己。
若是自己将嫁妆悉数拿出给江望远填补窟窿,寒了江清远的心不说,江望远如今已经沾上了赌瘾,日后不说还有没有作为,就是这赌瘾有多难戒,老夫人这些年看得比谁都明白。
自己娘家的侄儿就是因为沾染了赌瘾而家破人亡,前些年借钱甚至都借到她这里来了。
还有京中上吊而死的人家有多少是因为那几家赌坊而选择轻生的?
夏朝的法律规定,儿子欠债与父母无关,更与子女兄弟无关,只与妻子有关。
老夫人看向江望远,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舍,更多的却是狠绝。
她伸出满是皱纹的手将江望远的手从自己的袖子上打开。
“我也救不了你,我没有那么多钱,我顶多能够再给你出五百两银子。”
江望远动了动嘴唇,老夫人知道他想要说什么,先一步开口道:
“那宅子是你父亲留下的,我不可能将它卖掉,你死了这条心罢。”
江望远感受到母亲的决绝,一屁股坐在地上。
“完了,全都完了。”
靳云婉见时机差不多了,便道:“那既然如此,还是报官处理罢。”
“且慢!”
一道清脆的女声响起,紧接着一道身影跪倒了靳云婉的面前。
说话的这个人就是江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