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又叮嘱了姜淑莲关于这次缙云寺之行的几句话，随即便让姜淑莲先行出去。
姜淑莲看出来老夫人与江姝有话要说，因此就直接离开了。
姜淑莲走后，老夫人才看向江姝。
她一脸的慈爱：“姝姐儿如今脸上总算是有些肉了。”
江姝：“承蒙祖母和婶婶照顾，如今送来的饭食总算不是那些婆子自己吃剩下的了。”
老夫人脸上表情微滞，随即拉着江姝的手说道：“你之前也是，受了那张氏那么大的委屈愣是一个字不说，姝姐儿你可知道人善被犬欺的道理？”
江姝不发一言，只是头低得矮了一些。
老夫人拿出手帕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泪：“我之前一直对府中事情不闻不问，近些日子来问过底下的人了，才知道那张氏竟然大冬天的让你自个去池塘边上洗衣服，还纵容底下的恶奴欺负你。她简直是个毒妇！”
老夫人气得重重拍了一下面前的矮桌，江姝心中嘲讽。
这些事情何须等到这个时候才能知道？原身早早就死了娘亲，在后母手下的遭遇如何稍微上一点心就能知道，如今说是原身不愿意早些时间说出来，不觉得可笑么？
像老夫人这般注重礼节脸面的人，将张婉称之为张氏，看来老夫人是准备放弃张婉了。对于这种情况，江姝自然是乐于见成。
于是江姝也随着老夫人说道：“我从前只觉得家中万事和兴，自己受点委屈也不要紧。”
老夫人：“我素来知道你是个好的，那如今呢？”
江姝睫毛颤动，眼中流露出两分担忧来：“今日舅舅往江府门前泼粪水，估计明日这件事情就会传遍大街小巷，届时不知外人该如何看待我们江家。
况且叔父如今正在准备春试，若是因为今天的事情被影响了心态就不好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好孩子，你这是说到我心里了，我如今别的好操心的了，毕竟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我这么多年又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江府的名声倒是在其次，如今我就怕你叔父会被这件事情影响，从而耽误了他的前程。”
江姝的眼神落在老夫人那双保养得体但仍然布满了皱纹的手上。
不在乎名声？
江姝心中好笑，那叔父又不是什么年少轻狂的少年郎，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情就影响了自己的心态，这老夫人满口为他人着想，说到底恐怕还是为了自己的那张老脸罢。
江姝装作好奇道：“那容我说句犯上的话，祖母为何不让父亲休了母亲。”
老夫人眼里闪过一丝精光，随即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那还不是因为你母亲这一胎来得实在是巧，那大夫不也说了极有可能是男孩，我这若是让你父亲休了张氏，不知道江府会怎么被外人戳脊梁骨。”
老夫人心疼地看向江姝：“别的倒也还好，反正我也不管府中之事了，他们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罢。我唯独担心你，若张氏留了下来，恐怕日后你在那毒妇的手下没什么好日子过。”
听到这里，江姝明白了。
老夫人与她说这些就是为了借她的手去除掉张婉，不，准确地来说是除掉张婉肚子里的那个孩子。
江姝对于张婉和她的孩子毫无同情之心，明白老夫人的意思后也并没有想保住一个婴孩生命的想法。
可那孩子怎么也不该让她来解决。
她并不排斥手染鲜血，但是那孩子……怎么说也是无辜的。
因此，江姝装作没听懂老夫人言下之意，宽慰道：“母亲既然愿意为了保住江府的名声而自愿和母族断绝关系，想来外人应当不会再过多指责我们江府。我相信叔父也不是那这种经不起一点点流言蜚语的人，祖母大可放心。”
听到江姝的话，老夫人一时语塞，她打量江姝良久，江姝就这么让她看着，坦坦荡荡的样子。
老夫人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言下之意”是否太过隐晦了，姝姐儿这般聪明的孩子不应该听不出来她的意思才对。除非……
老夫人的眼神在江姝的身上扫寻了一圈，后才缓声说道：“如果外人真这么想也就罢了，我毕竟是当母亲的，总要为自己的儿子多考虑一些。”
江姝：“是，祖母一片慈母心肠，姝儿都懂。”
见江姝还是一副看不出她话中意思的样子，老夫人轻轻阖上了眼睛：“你先出去罢。”
“是。”
江姝乖巧离开。
等江姝走后，老夫人又睁开了眼睛，她看向一旁候着的喜鹊：“去叫老爷过来。”
喜鹊：“是。”
不一会儿，江望远就过来了。
“娘，你找我。”
江望远此时已经换上一身深蓝色的新衣，整个人总算有了几分精神气。
老夫人眯着眼睛去看他：“你给三皇子的赔罪礼都准备好了？”
提到这个，江望远一脸肉疼。
“都准备好了，父亲生前得到的那件珊瑚我拿上了，我还从二弟那里拿了一件大师的墨宝。”
老夫人这才放下心来。
“我们如今得罪不起任何世家大族，三皇子那边你一定要打好关系，不管他提出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切不能有任何的闪失。”
江望远：“儿子晓得。”
老夫人忽然话锋一转：“那毒妇，你待如何处置？”
江望远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她不是已经决定和宗族那边断绝关系了吗？况且她的肚子里还怀了儿子的孩子，还极有可能是个男胎，因此儿子的想法是，只要她日后不犯错，这件事情也就这么过去了。”
“就这么过去了？”
老夫人将手中的茶盏用力往下一放：“你以为今天的事情，是一句就这么过去就能真的过去的？”
江望远有些愕然：“那母亲的意思是？”
老夫人：“如今只要她还留在江府一日，别人就不会忘记她那个混账弟弟是如何往我们府门前泼粪水的，我们江府就会是京中一辈子的笑柄。
她如今既然要与宗族的人断绝关系，那她往后与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又有什么区别？她日后又能够为你和迅哥他们带来什么助力？”
江望远有些不解：“母亲这话严重了吧，婉儿她本来就是一介女流，她那父家本来也对我和迅哥儿帮不上什么忙。”
老夫人：“先不说这个，我问你，日后月儿和清儿议婚，你觉得哪家正经儿郎会娶一个母亲背后无有任何宗族的女子？
江望远哑然，好一会儿，他才说道：“那母亲，我们当如何？”
“当如何？”老夫人冷笑了一声：“无用之人，留着干什么？”
江望远没想到自己的母亲会说出这种话来，他心中纠结，可是他也知道母亲说得是对的，只要张婉还活在这世上一日，世人就永远不会忘记今天发生的事情，还有那个张永……
江望远心中的恨意再次被挑起，对他来说，张婉这次所做的事情固然让他觉得厌恶，而那个张永则是让他憎恨，今日之事他总会找机会报复回去。
况且……
想到心中那抹倩丽的身影，江望远不可避免的动摇了，不过他又想到一件事情，心中又软了一分。
“可是母亲，婉儿她肚子里毕竟怀着我的骨肉。”
老夫人眼神狠厉：“那就等她生完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