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声音带着些酥意，像是一把小钩子一样往人的心里钻。但偏偏又碍着对方那顶尊贵的身份，竟是叫人生不起半分邪念来。
江姝下巴被挑起被迫与她对视，随即便见着一双看似带着笑意却满是轻蔑的眸子。
“正是民女。”
江姝低垂下眼睑，不再看女子。
夏妗噗嗤一笑，连头上的步摇都跟着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周围的人却是一动不敢动，安静的花厅中便只剩下夏妗的笑声，如同梨花压枝头。
夏妗忽然收了笑。
她如今不过十五六 岁，抬起下巴露出那流畅的颈部线条，瞧着像是一个天鹅一般。
傲慢但又高贵。
“本宫当写出和谢衍文风一致诗词的人事何等出尘妙人，如今一看，也不过如此。”
谢衍？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江姝的心中难免泛起几丝波澜，谢衍与当初在缙云山教她诗词歌赋的那人究竟有何瓜葛？
难道说……那人与谢衍是同一人？
不，不可能。
江姝立马否定了自己的想法，那人在提起太子之师时分明用的是第三人称，谈论中褒贬皆有，更像是一个旁观者，又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不过这谢衍也确实是相当厉害的一个人物，听夏妗的语气，谢衍竟然能让尊贵如皇帝最宠爱的嫡亲妹妹，都对他另眼相看。
江姝掩下心中的疑惑，恭敬道：“民女不过一时幸运，能够得出与太傅大人略有几分形似的诗句便已经荣幸之至，怎敢让长公主殿下高看一眼。”
夏妗嗤笑一声，她低头凑近江姝，江姝只闻到一阵花香袭来，随即夏妗在她耳边轻语道：
“既然自觉谦虚，那诗句便不会出现在坊间。你既然有那个机遇写得出这般的诗句，又能借着这首诗来到丞相府的赏花宴上，如今又做什么妄自菲薄的姿态。”
江姝身体一震，她抬眼看向夏妗，夏妗已经起身，她淡淡瞥了一眼江姝，随即对众人说道：
“行了，都起来吧，都在这里跪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本宫骄横如安荣娇一样无礼了。”
安荣娇猝不及防被点名，脸色涨得通红，正要反驳，安荣景拉住了安荣娇的袖子，冲她摇了摇头。
夏妗似乎是有些乏了，正欲离去，江姝这时却直直看向了夏妗：
“依照长公主所言，亲眼见好友却污蔑，只袖手旁观却不发一词便是温顺懂礼吗？”
江姝这话一出来，场上的温度都冷了一分。
众人都齐齐倒吸一口气，没人能想到，一介三流世家的小姐，居然敢直面刚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殿下是谁？那可是夏朝除了太后和皇后最尊贵的女人啊！
安荣娇更是张大了嘴巴，她怎么也没想到，今日不过是与江姝第一次见面，怎么自己就成为了她的好友。甚至江姝居然还愿意为她说话，顶撞的还是她都不敢顶撞的长公主殿下！
夏妗眯起了眼睛，眼里已经有了一丝薄怒。
“你什么意思？”
她语气极平，叫人听不清喜怒，但即便是这样，也足够叫其他人心惊胆战，只有江月，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勾起了嘴角。
范琦忍不住扯了一下江姝的袖子，江姝身形未动，只一张薄背挺得极直。
“民女母亲是晋州人士，当年她在晋州与京中的路途中救下了遇到劫匪而奄奄一息的父亲，两人一见钟情，母亲背井离乡来到京中为民女父亲操劳生子，甚至因为生下民女后身体亏空而早逝。
母亲是民女一辈子敬重的人，她留给民女胭脂方子民女也一直小心珍藏，如今也只是想为如范姐姐这般在气色上又烦忧的姐姐在气色改善上出一份力，没曾想竟然被如此猜疑。
于我个人而言，即便民女穿着京中最普通样式的衣裳，用着最朴素的珠钗，民女也无法容忍有人能够仅仅凭借猜测来空口污蔑民女的母亲。
也是因此，荣娇愿意为民女执言，民女感激不尽。这绝非是荣娇没有教养，而是她对好友母亲的尊重和维护。”
远处为了使厅间更加明亮而早早挂上的花灯闪烁着明亮的火光，直直地映进了江姝的眼眸，叫人不可忽视。
江姝跪下身来，声音清亮：
“长公主殿下，民女自知今日冒犯，民女愿意接受您的一切怒火，但是民女永不为民女的母亲和尊重，民女母亲的好友而折腰。
若是长公主殿下要惩治民女，民女绝无怨言，但希望长公主殿下知道，这是民女顶撞长公主殿下而应该经受的责罚，而不是承认母亲的德行有亏，糊弄他人，更不是承认好友没有教养，不懂规矩。”
霎时间，周围一片寂静。
众女眷都被江姝这一番话惊得说不出话来。
忽然，只听“扑通”一声，众人的目光顷刻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安荣娇已经跪在了地上，就在江姝的身边。
没拉住安荣娇的安荣景脸上神色复杂。
“长公主殿下，民女觉得江姝说得很有道理，人家母亲都仙逝了，这个叫江月的女子还要空口污蔑人家，民女实在是看不过眼，因此说话直了些。但是正如姝儿所说，民女为好友的母亲说话，并不觉得错了。”
安荣娇神色严肃，对她而言，她为江姝说话是心甘情愿，而如果江姝今日为她说话受到了责罚，她便不可能独善其身！她安家女儿，不可能做如此小人行径！
此时反应过来的众人对着面前跪着的两名女子心中都渐渐升起了敬意，不仅仅是因为两人敢和长公主殿下叫板，更是因为两人所展现出来的气节令人钦佩。
范琦此时也忽然跪下：“还请长公主殿下宽恕安荣娇和江姝的一时失言。”
有了范琦带头，其他女眷也纷纷跪下。
一时间，花厅中众人齐声道：“还请长公主殿下宽恕安荣娇和江姝的一时失言。”
江芸手里正抓着一块桂花糕，还没搞清楚状况，猛然看见其他人下跪被楚怡然扯了一把也连忙跟着跪下。
江月一眼就瞥见了跪下的江芸，心中极为无语，看着面前跪着一片比自己身份高贵的女子，自己现在如今是站也不是，跪也不是。
最后江月咬了咬牙，还是站住了。
一时间花厅中就只剩下江月和夏妗以及夏妗的宫女还站着。
夏妗看着面前跪着一帮姹紫嫣丨红的女眷，竟笑了。
“看来如今本宫若是责罚你们，倒是显得本宫不明是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