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完血迹后，靳云婉从小瓷瓶中倒出药膏在自己的手上，再用另外一只干净的手蘸取了一点药膏，往江姝腿上的伤口轻轻抹去。
温凉的药膏轻柔地敷在伤口之上，江姝感受到一阵轻微的刺痛感，随即便浮上了一阵痒意，像是浮在了云上，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靳云婉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头问她：“疼吗？”
江姝：“不疼。”
靳云婉这才继续手中的动作。
江姝看着靳云婉的低下头时露出的一段洁白的颈，心中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就好像是在现代的时候，她从外面疯跑回来，孤儿院院长温柔地从她背后把已经汗湿的毛巾给拿出来的那种感觉。
这种像是泡在温情中绵软一样的情绪冲击着江姝的心神，好一会儿，江姝才终于开口。
“表姨，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靳云婉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又继续。
她头也不抬，柔声说道：“说来你可能不相信，我只是第一眼见着你，便觉得亲切异常，我这一生都无法再有我的孩子，我本来也不觉得很是失落，但是见着你后，便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忍不住想，如果我也有如你这般的女儿就好了。”
江姝没有答话，时间一点点过去，等到药膏上好，靳云婉才将她的裤腿放了下来。
靳云婉从地上起来，因为蹲了太久，她的腿脚有些发麻。
她扶着椅子站了起来，从上往下的看着江姝，但是江姝并没有感觉到自己在被凝视，反而觉得靳云婉的眼神中透露出的是一种温和没有压力的目光。
靳云婉看着江姝认真道：“虽然我确实是希望你成为我的女儿，但是你不要有任何的负担，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即便最后我们没有母子之间的缘分，你也可以常来侯府走动，与芸儿她们常来往。”
江姝看着靳云婉诚挚的双眼，心中再次动摇了。
自从上一次靳云婉和她说了过户这件事情，这些天她都一直在考虑。
本来因为大仇未报，张婉和江月都还活的好好的，因此她去往侯府的意愿其实没有多强烈。
但是如今张婉已死，江月又被禁足，江姝最大的两个心患已了，她便真的开始考虑去往侯府的可行性。
况且……
想到那个在暗处要将她培养成埋藏在高门贵户的棋子的那个人，江姝心中起了一阵危机感。
如何躲开暗中那人的魔爪和是否要去侯府，对江姝来说是同一件事情。
这些天，江姝一直在猜测暗中那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以及那人要利用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在现代的时候，江姝曾在课外书上见过一种“扬州瘦马”。
两淮地区的富商先出资把贫苦家庭中面容姣好的女孩子买回后调习，教她们琴棋歌舞书画，再在她们长大后卖给富人做妾或者秦楼楚馆。
而在夏朝，养扬州瘦马这一行业还并没有发展的如明清时期这般成熟，规模也没有这么大，但是并非不存在，上一世的时候江姝就略有耳闻。
这些小规模的扬州瘦马大多都被用来进献，讨好高位者。
但是即便扬州瘦马同时拥有大家闺秀的端庄和青丨楼女支子的讨好男人手段，但是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那如果是从清白世家中培养“扬州瘦马”呢？
拿江姝自己来说，倘若她就这么顺从着暗处那人这么培养下去，那么几年后她就会成为一个家世清白的尤物。
没人能够想到家中无一人做官的江家和什么势力有牵扯，只能想到江家是想攀炎附势想疯了。
到时候江姝嫁给高门贵户做妾室，因为其家世的清白，因此她所嫁的那人也不会吝于带她出门见人，加上她的才华和学识，她完全能够慢慢接触到那家人更核心的秘密。
如此这般的她，和一个高级女支子有什么区别？
在想通了这一点的时候江姝背后出了一身冷汗。
而且，如今虽然太子已立，但是只要天子一日不死，夺嫡之战就不可能结束。
因此躲在暗处那人，多半也是为了夺嫡而来。
被培养的“扬州瘦马”定然不止江姝一个人。
她们可能被分散在京中各个世家，上至一流世家的庶女，下至三流世家的嫡女，保不准谁就是这些高位者培养的玩具和进献的道具。
到时候为了控制她们，恐怕还会通过威胁家人喂养药物来达成他们的目标。
敌在明我在暗。
即便重生一世，拥有大量的信息差，但是江姝也并不能保证自己就能够在那人出手之前成长为一股不可忽视的新的势力，退一万步讲，就算她起来了，但是她到时候真的能够仅仅凭借自身与暗中的那人抗衡吗？
江姝不能保证和确定。
所有财富尤其是权力的积累都需要长久的时间，绝非是一日之功，而且权力永远比财富更加重要。财富有散尽的时候，但是只要有权力在，就不可能揽不到财富。
她现在身有百万白银，但是在权力之上仅仅是一个京中三流世家的嫡女，身为女子，她还不能够进入官场。这样的她，如何能够与暗中之人抗衡？
身负美貌本来就是一种原罪，如果没有相对应的实力，她只会沦为男人的附庸。
因此如今之计……
江姝复又看向靳云婉那双诚挚的双眼，那里面裹挟的情绪，自然，纯粹。
江姝心中那根早已僵硬生灰的弦也终于被轻轻拨动。
“表姨，我愿意过户到你的名下，成为你的女儿。”
即便还是没有彻底弄清缘由，但是她愿意遵从内心的感受，相信靳云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