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村里人家自发的组织起来,寻找小兰的踪迹。
一声声“小兰”响彻天际,但都无人回应。
妈妈从来不让我走小路回家,说是因为小路两侧都是苞谷林,苞谷穗刮在身上会不舒服。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意不详,带着痛楚。
所以我很听话的花上更长的时间绕大马路走回家。
“啊!来人啊!”
我们是在小路一侧的土坎下找到的小兰。
她像个支离破碎的娃娃,被随意丢在杂乱的苞谷地里。
阿姨尖叫一声哭着厥过去,被李婶扶着。
叔叔也瘫软在地上,双拳紧紧攥着,眼眶发红。
妈妈脱下外套覆在小兰的身上,伸手拿掉她头上的谷穗。
“乖孩子,你受苦了。”
警察来了,无关人员被赶出了现场,妈妈背着我一路走回家。
我有些难过。
“妈妈,小兰之前也和我一样走的马路,为什么她这次就不听话呢。”
妈妈清冷的嗓音传来,在寒风里听不真切。
“选哪一条路是小兰的自由,她没有错,错的是伤害她的人。”
我有些不安地收紧环着妈妈脖颈的手。
“妈妈,你也受到伤害了,对吗?”
妈妈闻言哽咽了一瞬,随后低哑着声音告诉我。
“小招,妈妈不能和你去县城了。”
几日后,警察局抓到了凶手,是住在河沟的一户老流氓。
他说那天晚上喝了酒,神志不清,再加上有精神疾病,是无心之失。
最后他被关了几天又被放出来了。
明眼人都知道是因为老流氓有个当大官的小舅子。
但所有人都不敢说,只是有意识的亲自接送孩子上下学。
恶魔在人间游荡。
只有那个温柔善良的小姑娘永远留在了那个夜晚。
医生说她身体多处骨折,下体撕裂严重。
她努力地求生过,跳下一个个土坎子,试图躲脱身后的歹徒,却终究崴了脚,穷途无路。
她求饶,呼叫,祈祷有过路人能够救下她。
却终究被恶人生生打骨折摧残到死。
出小考成绩的那天,小兰入土下葬了。
自那以后阿姨疯疯癫癫地在街上晃悠,嘴里喃喃着。
“妈妈错了,妈妈不该让你大晚上还去补习。”
“成绩有那么重要么?女儿你健康活着就好啊!我的闺女啊!”
我一路跟着送葬的队伍,心情格外的沉重。
想到那还在外逍遥的匪徒,心里没来由的觉得心慌。
6
妈妈又怀孕了。
刘叔叔很高兴,对妈妈有求必应。
我的小考成绩出来了,是周边几个村里的最高分。
妈妈知道我改了志愿后,第一次生气地打了我。
“陈嫡招!我说的话你当耳旁风吗?”
我没有忘,妈妈让我考出去,走得远远的,永远也不要回来。
“可是妈妈,我想和你在一起。”
这句话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妈妈忽的颓下身体。
“嫡招啊,妈妈不能一直陪着你,你要带着妈妈的梦走出去呀。”
最终我继续留在了镇上读初中,开学那天,刘叔叔说要开车送我。
被妈妈拒绝了。
刘叔叔蹲下向我道歉,然后递给我一些零花钱。
新的学年,新的班级,一切从头开始。
青春期的少男少女紧跟时事玩起了恋爱。
我的桌箱里经常塞满情书。
李二蛋每次见到都会阴阳怪气一通,然后霸道地抢过那些情书丢进垃圾桶。
开学第一天,李二蛋坐在了我的旁边,成了我的同桌。
他分明很讨厌我不是吗?
但是我没时间应付年轻人突如其来的爱意和转瞬即逝的热情。
我能做的唯有努力地学习,拿第一给妈妈看。
刘叔叔想办结婚酒席,被妈妈拒绝了,两人因此闹得很不愉快。
不知道妈妈和他说了什么,刘叔叔忽然开始忙碌起来。
也不提办酒席的事情了。
后来水库里又打捞出一个人,泡得浮肿,只能依稀看出来五官。
是河沟的老流氓。
小兰的名字又被频繁提起。
人们提起她时没有了当初的怜惜与悲愤,更像是谈论一桩八卦。
他们唏嘘着恶人自有天收,可我只听说过祸害遗千年。
“我把侮辱过你的人都杀了,你这次总该同意办酒席了吧。”
房间里,妈妈和刘叔叔争吵,丝毫不在意我是否听到。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嫁给一个杀人犯?”
妈妈笑得肆意,带着某种决绝。
“你!我这还不是为了你?”
之后的争吵我没有再听,而是转身回了房间。
早就有端倪了不是吗?从奶奶住院开始。
或许在更早的时候。
可能是因为妈妈手里握着刘叔叔的命脉。
也可能他真的爱妈妈入骨,总之日子还是一天天的过。
妈妈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仍然稳居年纪第一,学校发的奖学金足够我做一些事情。
我想替妈妈找到她的家人。
既是被拐卖的,那她的家人也一定在焦急地寻找她吧。
妈妈知道后,沉默着拒绝了我的好心。
“这钱,你可以自己存着或者买些你喜欢的东西,不用拿来做这些。”
“妈妈,我担心你。”
我没有说出的话是,我觉得妈妈在一步步走向自毁。
刘叔叔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愿意让别人握着自己杀人的把柄。
这样心照不宣地生活在一起,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但那一天终究还是会到来,我想找到妈妈的家人来保护她。
妈妈看出了我的担心,她安慰我。
“妈妈怀着他的孩子呢,他怎么可能舍得,这可是个男孩。”
可是妈妈,你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她见我不放弃,最终妥协地说出口。
“小招,妈妈自救过,也联系到了家人,但是他们不认妈妈了。”
我震惊的抬头:“为什么?”
“因为你妈妈未婚先孕啊,所以你外婆她们就不要她咯。”
李婶一边打着衣服,一边嬉笑。
李二蛋拉了拉他妈的衣服,又向我道歉。
“我妈嘴就是直了些,她没坏心。”
洗衣服散落了一地,我彷若未觉道:“是因为我?”
“你这死小子,别扒拉你妈我!
“当时你外公一家还是开着宝马来的呢,结果看到你妈大着肚子二话不说转头就走了。”
我匆忙丢下衣服转身跑回家。
我想起那日妈妈的欲言又止,想起她带我去县城里坐了摩天轮。
摩天轮缓缓上升,霓虹灯的光折射在她的脸上。
是愧疚和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