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想着，等月月毕了业，她想创业，给她当启动资金的。”
周月月一听，她的既定财产可能遭受损失，那还得了。
她沉吟一瞬，倏地看向我：“妈，我听人说，爸死的时候可赔了几十万呢。你这么多年一直瞒着我，不会是，打算独吞吧？”
看着李春媚奸计得逞地笑，我知道这事肯定是她告诉周月月的。
我脸色一白，难怪上辈子周月月突然对我干出那么疯狂的事，听信网友的话是一方面，她真正的目的是那笔赔偿款。
我恍惚道：“是有这么回事，可这钱……”
周月月生怕我找理由推脱，一口接道：“这钱是我爸留给我的，不管你花哪儿去了，一分不少地还给我…”
不等周月月说完，周娜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你这个白眼狼，养你不如养条狗，这钱就在我身上，有本事你来拿。”
李春媚将周月月护在身后：“好啊，周娜，我说你怎么处处针对我，原来早就和外人串通好了，你们想私吞这笔钱，门都没有。”
周娜怒吼道：“周月月你给我滚过来，你姓周不姓李，你搞清楚，从小到大，供你读书养你长大的人是杨芳，不是李春媚，杨芳才是你妈。”
周月月从李春媚背后探出头：“大姑，杨芳分给你多少钱啊，你这样帮着她说话。
那些钱可是我爸的买命钱，是留给我的，你们用得下去吗？
杨芳为什么心甘情愿养我，大家不是傻子，她还不是为了我的钱。”
周娜气得抓起桌上的杯子就砸了过去，李春媚来不及避开，额角瞬间鼓起一个大乌包。
周月月看着李春媚受伤，情绪激动，对着周娜就是破口大骂，扬言马上改姓，再也不是周家人，再也不认这个大姑。
周娜看着周月月执迷不悟的样子，摇了摇头，眼里的愤怒化为深深的失望。
对含莘若苦任劳任怨养育了十年的养母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她对周娜这个大姑更不会放在心上。
我低头冷笑，好得很，周月月亲自断了最后的退路。
05.
“你爸走时，一共赔了75，5000元，这钱我一分没花。”
我和周谓本来就是二婚，他虽然走了但是有父母，姐姐还有女儿，这钱没道理我管着，所以我全部交给大姐保管。
原本计划等月月长大了全部交给还她的，没想你们这就等不及了。
李春媚冷嗤一声：“呵呵，说得好听，反正都是留给月月的，为什么连一万块生活费都舍不得。”
原本有些心虚的周月月一听她妈的话，头又昂了起来：
“既然原本就是给我的，那现在我就要，我十八岁成年了，有权利支配属于自己的财产。”
周娜冷眼看着周月月，不紧不慢道：“可以，该你的一分不少。”
李春媚眼里迸射出贪婪的光，周月月邀功似的笑嘻嘻看着她妈。
李春媚朝她使了个眼色，周月月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我：
“杨芳，把协议签了，我拿了钱就跟我妈走，以后我和你再也没有关系，又是别来找我。”
我点点头，顺从地签了字。
周月月拿着协议眉目间尽是得意：
“杨芳，就你挣那仨瓜俩枣，我奉劝你一句，没钱就不要养孩子，孩子跟着你也是受苦。”
这句话是我对十年辛苦付出的控诉，更是宣判。
我感觉到深深的无力，既然从小到大我对你品行的说教毫无意义，那就只能让你自己去撞得头破血流，再回头来领悟人生了。
我脚步疲惫地走进卧室掏出一个破旧的笔记本。
打开笔记本，里面密密麻麻，全是账目。
我把周月月从小到大，生病住院，买衣吃饭，上高中和大学的费用，事无巨细，一项一项写得清清楚楚。
一来我节俭惯了，平时开支习惯记成账本，二来以后烧给周谓，也有个交代。
没想到这时候还能派上用场。
我一项一项念给她们听。
李春媚冷笑道：“杨芳，我们月月跟你吃了这么多年苦你还好意思记账？喊你十年妈你白嫖啊？”
我闭了闭眼：“我宁愿她从来没叫过我一声妈。”
那样，我就不会心痛。
周月月不耐烦道：“这点钱也好意思拿出算，等我拿到钱还你就是。拿了钱就滚，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丢人现眼，你知道我以前最怕什么吗？
开家长会啊，别人家开豪车你骑个共享单车，真的，我宁愿没有妈也不想要你给我当妈，丢脸！”
当年那个尖锐又敏感的小姑娘，并没有因为我全心全意的爱意而改变，她只是像个怪物一样藏了起来，吃着我的肉喝着我的血，等到足够强大时就直接撕开伪装，一口吞了我。
06.
她们得意洋洋时，周娜请的律师到了。
李春媚皱眉问道：“你们又想耍什么花招？”
周娜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春媚：
“原本这钱是打算全部给周月月的，现在嘛，我觉得还是请律师来公正一下，免得将来扯皮。”
律师公事公办地宣读死亡金分配原则：“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的相关规定，没有遗嘱或遗赠扶养协议，死亡赔偿金将按照法定继承人顺序进行分配，你们这种情况，就是杨芳、周月月和周谓父母作为第一顺序继承人继承。”
李春媚傻眼了：“这谁啊？周娜，是你在外面找的姘头吧，难怪说话向着你。”
她想上前打周娜却被高大健壮的律师拦住：“有什么问题您可以直接起诉，我这儿有死亡赔偿金分配和周月月抚养权归属问题详细资料，如果你想解决问题，那我们就坐下来好好谈谈。”
周娜好整以暇地开口：“这位是我请的律师，李春媚，既然决定要回周月月的抚养权，那你欠我弟妹的抚养费就得全部还清。
如果还想扯皮，法庭上随时奉陪，就是不知道你那破酒店还等不等得起。”
李春媚还在犹豫，周月月却发现了关键信息。
“妈，你不是说酒店生意很好，你每天都很忙吗？什么叫等不起？你可是答应过我要送我出国留学的。”
我惊讶道：“春媚，我听你酒店做保洁的王婶人说，已经三个月没发工资了，你真要送月月出国？”
李春媚一时语塞。
“妈，你说过要送我出国的，难道你是骗我的？”
周娜摇头叹气：“出国？这点钱连员工的工资都发不够，还想出国。”
周月月急了，攥得李春媚的衣袖变了形：“妈，你说过的，只要我想办法要回爸爸的死亡赔偿金，你一定送我出国的，你怎么能欺骗我？”
我深深吸了口气，原本以为我的死亡是周月月失手造成，结果这一切早有预谋。
李春媚心虚地看向我，恼怒道：“明明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怪我头上来了。再说，屁大点的事你担心什么。”
李春媚眼珠子一转，态度很快转变：“酒店周转资金一时没到位而已，月月，放心吧，你的前途比什么都重要，只要钱一到手，妈妈立刻送你去留学。”
周月月迷惘一瞬，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李春媚，最后依然选择站在亲妈的身边。
李春媚看见周月月的态度顿时底气十足。
经过律师主持分配，周月月在还清抚养费之后，剩下二十一万，而我，加上十年的抚养费反而成了得到最多的人。
显然，李春媚对于这样的结果很不满意，她看了看高大健壮的律师和冷着脸的周娜，最终无计可施。
只有周月月，拿了钱头也不回，高兴地跟着她妈住豪宅去了。
07.
周月月连夜发了社交软件，配图是一张美美的自拍，背景是一张高档酒店前台：
“曾经的我你爱搭不理，如今的我你高攀不起。出国前，感受一下自家酒店的五星级服务。”
因为上辈子的事，为了提前知道她的想法和动态，我早就关注了她的社交软件。
正值开学季，她之前关于大学生生活费的帖子热度很高，积累了很多粉丝。
这条一出，热度更增。
评论区有羡慕嫉妒的，有真心祝福的。
“哇，有钱就是好，不用辛辛苦苦参加高考挤独木桥，羡慕。”
“漂亮姐姐还缺男朋友吗？求包养。”
“好好地上个网，又是被网友优秀创飞的一天。”
很快，就有华生发现了盲点。
“这个IP，这个酒店前台，不会是XX酒店吧，我姨父当保安的工资快半年没发了，怎么，有钱送女儿出国留学，没钱付工资？”
“对，我确定就是你们说的XX酒店，你们直接搜旅游软件，出来的前台和她晒得一模一样，卫生不咋地，收费还贵，再也不会去第二次。”
“老板太心黑了吧，送女儿留学的钱，都是压榨底层人民血汗得来的吧。”
很快，周月月的姓名，身份，学校甚至高考考了多少分都被扒了出来。
“这是我们学校的，之前读书挺用功的，她家条件不是一般吗？什么时候成富二代了。”
“不会是借人酒店前台装逼吧，现在真是什么人都有。”
“你们看她之前的笔记，前两天还在抱怨她妈一个月给她2500呢，怎么这么快就成了富二代了，谎话精。”
我适时回复了一句：“听说嫌养母生活费给得少，已经断绝母女关系，找到亲妈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我去，真是开了眼了，有钱就是娘啊。”
“养母可真倒霉，这种人小时候就应该扔外面喂狗。”
“趁她女儿出国前，你们要账的赶紧去啊。”
“我姨父已经和酒店员工商量好了，明早就去酒店门口拉横幅要工资。”
很快，这条得到绝大网友的支持和建议。
周月月没有说话，估计此刻正躺在她梦寐以求的大床房上，做着出国的春秋大梦呢。
我关掉手机，不再关注这场闹剧。
为他人活了半辈子，从此后，我要为自己而活。
第二天缝补最后一条牛仔裤时，我突发奇想给小姑娘的裤脚边绣了两只展翅的蝴蝶，看着她在落日的余晖中蹦蹦跳跳离开。
我曾经也给周月月缝过，可她不开心，说没人会喜欢穿补丁衣服。
原来是有人喜欢的。
收拾好小摊，我将住房和小摊设备托管给中介售卖后，坐上开往南方的高铁。
08.
了无牵挂，我找个无人认识的小镇定居下来，计划卖了房子，再盘个小店。
我曾靠这门手艺养活过周月月，当然也能养活自己。
虽然，人生过半，我只能在有限的选项中进行选择，虽然，前路看上去不那么美好。
但是，我仍然会为了寻觅美好而强大自己。
我没想到，刚在小城中安顿下来，就接到了周月月的电话。
电话那头她哭哭啼啼：
“妈，今天酒店来了好多人，他们找不到李春媚，都问我要钱，我现在怎么办啊？”
从周月月断断续续的抽噎中，我了解了事情的全部：
她被堵了一天一夜，只能躲在酒店反锁房门，不敢出去，又饿又累。
李春媚的电话打不通，她找周娜帮忙，周娜推脱有事让她自己想办法。 “妈，你帮帮我吧，只要出个面做个担保他们就会离开，等李春媚回来，一切都会说清楚的。”
李春媚的酒店早已是强弩之末，她只是想趁最后时间敛财逃跑，没想到周月月会将出国的事情发在网上，恰好又被人识破。
李春媚听见风声自然不会露面，周月月因为在社交软件上露了脸，找不到李春媚的员工们自然将矛头对准了周月月。
我冷漠道：“报警吧。”
周月月一听，尖叫道：“不，怎么可以报警，我可不想因为这些事情出不了国。”
我不置可否。
“出不了国，你就好好地去上大学。”
周月月一听哭得更凶了：“我已经错过大学报道时间了，招生办打电话，我想着反正要出国了，就直接拒绝了。
杨芳，只是让你做个担保而已，就那么难吗？”
我冷笑一声：“既然担保那么简单，你随便找个人啊，为什么非得求我？
大学读不了也没什么，不行你就找个厂好好上班吧，只要脚踏实地，也不是没有发展前景。”
周月月被我的态度刺激到了：
“你以前不是说子女是父母的一辈子责任吗？现在出了事你不就管我了？你就那么狠心吗？”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周月月，提醒你一下，我们已经断绝母女关系了，我并不需要对你负任何责任。”
周月月哭得撕心裂肺：“我想过有钱生活我有什么错？我想高人一等我有什么错？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09.
爱钱没有错。
错在你想要不劳而获；
错在你把“幸福”与纯粹物质“富有”完全对等看待，沉沦金钱而丧失做人的底线。
既然如此，你就走你该走的路吧。
“周月月，当初你妈出轨抛弃了你，你八岁就跟了我，按理说，你爸的死亡赔偿金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如果你能找到证据这些钱是被她骗走的，还能追回来一些。
二十一万，够你花一阵子了。”
“我就知道。”周月月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我一定要拿回属于我的钱。”
她兴奋地挂断电话。
我不再关心她的闹剧，一门心思开始打造我的小院。
三居室古色古香的小瓦房，我淘了一些稀奇古怪的花花草草点缀后院，买了一只可爱的小猫咪，成天跟在脚后跟，小毛球一团，黏人得很。
新家小而温馨，一花一草一世界，一人一猫一自在。
就在我沉浸在新生活中时，中介电话说房屋和设备均已卖出，让我回去面签。
忙完后，周娜听说我要搬离，非要设宴饯行。
“无论周月月认不认你，你永远都是我的弟妹。”
这么多年，我和周娜因为周月月紧密相连，真心相处，不需多说我也明白她的真心。
“周月月那个小白眼狼，她辜负了你，我这辈子都不会认她的。”
周娜眼角有泪，有些醉了。
“大姑，救我，救救我。”周月月满身是血地闯了进来，她看见我，就像看见救命稻草一样扑了过来。
“妈，我杀人了。”周月月全身颤抖，满手是血扒拉着我的裤腿，眼底死灰一片。
“你杀谁了。”周娜酒醒了大半。
“我杀了李春媚。”周月月失神片刻，又惊又怒：“都怪她，她骗我，说只要我拿到赔偿金，立马送我出国留学，说酒店生意很好，以后我根本不愁吃穿，全是骗人的。”
原来周月月被酒店员工围截后，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假意承诺，找到李春媚后立即给大家结清工资。
员工也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听信她一面之词，就扣押了她各种证件。
周月月四处打听，终于在一家茶楼找到李春媚。
彼时，李春媚一手叼着烟，一手搓麻将，正跟人炫耀：
“我说你们就是心态不行，酒店里那群穷鬼能闹出什么花？她们还眼巴巴盼着我发工资呢，放心吧。”
有人笑：“你女儿的钱都被还了赌债，你哪来的钱发工资啊，要不我们升下级，打200，万一手气来了，说不定还能赢个百八十万。”
李春媚冷笑：“不是我说，我还真瞧不上你们这三瓜两枣，等我女儿嫁给黄四爷，我还愁没钱花？”
10.
旁人道：“你前几天不是说要送你女儿去国外读书吗？”
李春媚不屑：“咳，我不这么说能骗到她的赔偿金？这个年纪嫁人身价最高，女人读那么多有屁用，穿衣嫁汉才是正经事。”
旁人：“就搞房产那黄四爷？七十好几镶个大金牙头发秃光了那位？给你女儿当爷爷还差不多，你可真舍得，不是卖女儿嘛。”
李春媚骂道：“你懂个屁，七十好几才好呢，还能活几年，死了财产还不都是周月月的，她感谢我还来不及呢。”
被员工堵了一天心情本来就不好的周月月，越听越气，她浑身发抖，高涨的怒火急需要一个宣泄口。
她冲进茶吧顺手拿起水果刀，二话不说踢开雅间门扑到李春媚身上就开始猛刺，直到周围的人尖叫着跑开了，她才清醒过来。
看着满手的鲜血，她吓得扔了刀，凭本能跑到周娜这儿来求救。
周娜痛苦地闭了闭眼：“你已经成年，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报警吧。”
周月月眼疾手快打落周娜的手机：“不，我不要坐牢，我才18岁，最美好的年纪，怎么能去坐牢。”
她恳求地望着我：“妈，你真的忍心看我坐牢吗？我走了剩下你孤身一人，谁给你养老送终。”
我痛心道：“周月月，我养你，从来都不是指望你将来为我养老送终的，我想将你培养成一个独立自信、三观正常的人，很显然，我失败了。”
周月月有一瞬间的愣神，她涕泪齐下，看上去很是可怜：“妈，我错了，就一次，你原谅我吧，你把房子卖了，马上送我出国，我一定改过自新，好好做人。”
我摇摇头，都这种时候，周月月还是想着如何逃逸，哪有一点真心悔过的迹象。
我和周娜对视一眼，毫不犹豫选择了报警。
周月月很快被警察抓捕，并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十年有期徒刑。
李春媚因为错过了最佳救治时间，失血过多而亡。
员工将酒店能卖的东西全部卖掉，换回了拖欠的工资，酒店倒闭。
最后一眼看到周月月，她形容枯槁，憔悴消瘦，哪还有一点年轻人的青春活力。
她死气沉沉地望向我，喃喃道：“我只是想追求更好的人生而已，我有错吗？”
我不再多言，只希望她能在十年铁窗中，真正改过自新。
回到南方，寄养的小猫咪看见我异常委屈，它喵呜蹭着我的手掌，像是在问为什么这么久才来。
一人一猫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慢慢摇，小猫玩累了懒懒地窝在我怀里。
我轻轻撸着它柔软的毛发，悄声念道：
“只愿你愚钝不开智，无病无灾活到老。”
人生远行客，忽如天地间，释然一笑，心宽地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