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成言像往常一样为蟠璃灯擦拭后,便开始提笔作画,望着凝固的砚台,时常想起辛墨为自己研磨,现如今物是人非,美人已惘然。
风沿着破洞灌了进来,骆成言身形单薄,春衣不胜寒,冷不丁打了一个寒噤。便看见窗前一阵黑影划过,骆成言手指一抖,墨汁滴落,晕染宣纸。
“墨儿,是不是你,你这些日子是否原谅了我,我发誓再也不会对你有所隐瞒,只是我很惦念你,能否现身在让我见见你,哪怕是一眼也好。”骆成言声声哀求,忽感到脖颈处一丝凉意。
只见是一穿着道袍的道士,拿着一把明晃晃的剑,正抵在他的脖颈处。
“书生莫要乱动,你究竟有那些本领不妨使出来,你我正式对决一场。”说罢道士将佩剑从他脖颈处拿下,挽了一个剑花,竖在身后。
骆成言对这突然冒出来的道士,一头雾水,见他一身道袍,乃是出家人打扮,温谦道:“道长这当中是否有什么误会?在下与道长素未谋书面,为何初见便舞刀弄枪,还望言明。”
道士狐疑的望着他一眼,心下盘算:看着这书生一副穷酸样,手无缚鸡之力,究竟有甚本是能束缚小美人。
“书生莫要左而言他,快些亮出你的武器,名人不说暗话,我是为小美人而来,若你放了小美人,我便不与你追究,若是冥顽不灵囚禁小美人,今日便是你的葬身之日。”道士手持长剑,直逼骆成言。
骆生言右手拿着书卷,尤是不解,上前一步,正欲继续追问。
道士大喝一声:”书生卑鄙,吃我一剑。”误以骆成言书为武器,转眼间将他手中的书砍成两截。
纸张翻飞,如下雪一般纷纷扬扬。
骆成言嗜书如命,他日夜研习的《论语》转眼付之一炬,顿时怒火中烧。“你这道士蛮不讲理,骆某与你无冤无仇,究竟哪里得罪你了竟毁我书,可恶!”骆成言怒喝一声,检查是否残留完整的字句。
道士傻愣站在原处,这书生看来是有些手段,丝毫不怕自己,定然是在此隐居的谋士,美人虽好,但保命要紧,趁着书生没有注意到他,道士夹着脖子从破洞里钻了出去。
骆成言正欲与那莽撞的道士理论一番,谁知早已没了他的踪迹。暗道:真是怪哉,莫非是个疯子。
“小美人……那书生法术了得,我与他大战三百回合,亦不能胜之,你看我这满身伤痕的,小美人你不若跟我跑了,想必他也察觉不了,与我老道在一起做一对快活神仙可好?”道士灰溜溜的跑回溪涧,虽想跑路,但想到那娇滴滴的小美人始终割舍不了便有折回溪涧。
辛墨红唇轻扬,媚眼如丝,右手在他前胸画圈,掠过之处让道士战栗不已。“没用的废物,疑心生暗鬼,挖心如此简单的事都办不好,还想同我过神仙生活,妄想!”
道士眼睛睁的大大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嘴角溢出血丝,辛墨纤纤细如同琉璃一样美丽的手中举起一只心脏,还在噗通的跳动,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
“你看多么轻而易举的事,瞑目吧道士!”辛墨将道士推入溪水中,那道士胸口中央赫然破了一个大洞,还在汩汩的冒着血……
铺满桃瓣的溪流被染上血红,远看像是红色花瓣……
看到道士的尸体渐渐飘的越来越远,辛墨跪倒在地,既然挖心如此轻易,为何自己迟迟出不了手,看到那人身体发皮伤之一分一毫,自己亦心痛不已,更何况亲手伤他……
金炉香尽,更漏声残。月移花影,碎银满栏。
骆成言剔了灯花,身形恍惚坐在蒲团上,一手抚摸着蟠璃灯,像是抚摸情人的脸颊。
他身形单薄,仿若纸裁,一吹就倒。
“墨儿,你可知我心思你,今日我恐大限已到,能让我再见到你最后一眼吗?这是琼脂,这些日子我不断腾誉,习作积攒下来的钱,为你买上最好的琼脂,这样我的墨儿便永远不会熄灭……咳咳……墨儿是上仙,修的仙体,我怎么这么傻……”骆成言,自言自语,也也知晓自己在犯傻,却扔不愿撒手的握着蟠璃灯,他喉咙有些甜意,咳出鲜血,有些溅到蟠璃灯上。
“对不起,弄脏你了,很快我很快就不用惹你厌烦了,辛墨你莫要躲着我……”他不住的擦拭蟠璃灯,那些斑斑点点的血丝却被蟠璃灯柱吸收,转眼即逝。
一身青衣的辛墨站在他的身侧,眼神阴恻恻的,没有任何感情。
他看到骆青言身旁的布包,里面放置着大大小小的琼脂,琼脂乃燃灯最好之物,平常人家多数燃油灯,显贵集中也为奢侈到用琼脂,他一介穷酸书生如何得到如此多的琼脂。
辛墨大步跨到他跟前,将他安置到柱子旁,不动声色的为他把脉。他脉象虚沉,若有若无,依然是油尽灯枯之状。辛墨不禁大惊,冷颜道:“你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为何你身子竟如此单薄!还有这些琼脂,富人家都难寻,你是如何得来的!”
骆成言意识恍惚,忽听辛墨熟悉的嗓音,一脸喜悦,眸中落泪。“墨儿,你终是原谅我了,这些日子没有了你我再无心进京赶考,整日作画腾誉些佛经变卖,这才积攒些前,我知晓身子已损,大限将至,便将他们尽数换与琼脂,琼脂为最佳燃资,无色无味对你身体是极好。墨儿,我死后将我埋在那株桃树下吧,这样便能永远守着墨儿了,每逢重阳为我祭上一杯雌黄酒,我便满足。”说罢骆成言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望着他的墨儿,希望将他的容颜永远镌刻在心间……”
“怎么可以……怎么会……不应该是这样的?你不是应该状元及的,前途似锦,怎么会这般不明不白的死,骆成言你清醒下,不应该的……”辛墨摇晃着怀中的人,怎么会是这么个结局。
他离开骆成言,骆成言不应该进京赶考,寻上他的红楼姑娘,才子佳人终成眷属。他怎么会在神庙里傻傻的等着自己,整日作画作书,积劳成疾仅仅是为了买那些昂贵的琼脂……
“好冷,你看门前那株桃花又开了,好美,就像你一样,墨儿,你可为我折一只桃枝……”辛墨循着他的方向,已到春末,桃花早就凋谢了,哪里还有半片花蕾,辛墨哽咽,眼泪刷的滑了下来。“好,成言你等着我为你折来……”
折了桃枝,方回身,便看到骆成言已阖上双眸,脸颊处尽是晶莹的泪珠,桃枝从辛墨手中滑落,桌案宣纸簌簌作响,辛墨将人揽入自己怀中,那人体温却一丝一毫冷却……
他知他错了,从一开始便是错的,他爱骆成言,深入骨髓……
尾声
重阳佳节,细雨霏霏。江水侵云影,鸿雁南飞。空翠缈烟,紫萸黄菊,堆满坟头。
一人擎着青翠伞盖,青丝绾髻,簪着一朵白菊,衣着素雅,唯红裙上绣着点点红梅,如血染一般绽放。身侧一人,着一身青衫,没有支伞,雨丝如线,沿着他玉颊滑落,像是一颗颗晶莹的泪珠。
“他竟如此之傻,可怜我这哥哥生前未曾安逸过一日。少不更事,邻村二少风流
欲与我欢好,二少家财万贯,许诺若我从他,便让我一家坐享荣华。我经不住诱惑,便同他私下来往,终究纸包不住火,二少夫人性妒,将来与二少私通弄得满城皆知。女子最注重脸面,父母伤心,我央求二少纳我为妾,谁料二惧内,与我恩断义绝。自尝恶果,我也没甚脸面待在村中受到乡人指摘。只身来到京都,终零落成尘。”
“我那个傻哥哥,怜惜我他来到京都赶考,打听到我的住处,时常来看我,知晓我已经卖身,便说要赎我出倚翠楼,我正青春年华,妈妈那里肯放人,只有他傻傻的凑钱,为我二人思衬,反倒葬送了他的性命,哥哥,碧桃知错了,辛墨公子已为我赎身,我定然好好生活,不会再像往常一样任性……”碧桃摘下鬓边白菊放在骆成言碑上。
辛墨饮了一口酒,朝着地上洒落一杯。“切莫伤心,成言自会知晓,小桃过的好,他便泉下欣慰。”辛墨眼圈泛红,昔日欢愉时光荏苒,终是雁断天边影,月沉水底,唯有朝夕悲啼,倚闾盼望,一杯浊酒断魂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