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
枯藤老树,几点寒鸦轻掠,惊起红签满枝的老树。飒飒作响,那红签下荡漾着一抹黄衫,伶仃背影,玉立萧然,头发松松的挽着一发髻,斜插金簪,花蕊吐纳,栩栩如生。
瘦弱少年立阶上眼眶发红,顺着护栏快速走到那人身前,觉得心跳都要停止,不知为何看到这个身影,觉得无比的熟悉,一定是娘亲,娘亲来看自己了。
少年流水般的眸子,怯懦的轻唤:“娘亲是你吗?迟儿很是念你,求求娘亲转过身来看看迟儿吧,迟儿已经长成大孩子了呢。”他试图扯住那人衣角,谁知一碰即碎,黄衫人化作光亮,消失的无影无踪。
少年垂着手,无力的跪倒在湿润带着腥味的土地上,口里还是不停的喊着。“娘亲……迟儿好想你……”
这时霜迟察觉一张蒲扇大手,指尖带着厚茧正抚摸着自己的后背,霜迟猛然惊醒,睁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到明灭的烛光下立一人。因背着光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只觉得身躯甚是伟岸,有着自己两倍的身量。
“小不点,快些醒来,此地方不宜久留,莫要妨碍我捉妖。”那汉子催促着。
这时一阵风轻拂,烛光一抖,顷刻间燃烧成明亮的黄色暖光,照出一室寂然。
霜迟方看清汉子的长相,那汉子生的豹头环眼,铁面虬须,甚是丑恶怕人。霜迟吓得蜷缩起身子,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声音。
“你这小娃娃害怕我吃了你不成,快些出去,一会可是恶妖,将你吃了也不吐骨头。”汉子笑道。
霜迟看这人面向必不是什么好人,可是外面黑黢黢一片即便是自己逃离了这里,也活不到明日一早。他忍着泪珠,使劲的摇头。“我不出去,你骗人,这世间哪里有妖怪,你便是想骗我,自己独占此处!”
汉子闻言吊梢眼一瞪,活像两盏灯笼,冒着着森森寒光。“你这小娃娃,这么怕我倒是生的一张利嘴,我没空同你争辩,快些出去,届时晚了有你后悔的时候。”汉子说便伸出一双蒲扇大手像是拎小鸡般,把霜迟扔出神庙外。
霜迟眼圈发红,握着拳头无力的推搡着神庙破败的门。“大个子,快放我进去,这是谋害人命,我明日一早便把你告到府衙,让府衙老爷判你五十大板。”霜迟咬碎一口细米银牙,试图震慑那大汉。
大汉嗤笑一声,他走难闯北数年,岂是一个小奶娃能吓着的。
他扶了扶桌案,布满灰尘的桌案,碦嚓一声,桌脚断了一截。大汉找来几块石头垫上,扶了扶桌案,直至它不再摇摆。方从前襟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金漆,和洁白如卵膜的宣纸,铺展在桌案上,左手研磨,右手提笔画符。
漆黑的夜幕中闪烁着某种森然绿光,周围一直有着活物,不停的跳跃,发出嗷呜的叫声,仿佛是在喧嚣着自己的领土,但却畏惧房中的光亮,迟迟不敢入内——
霜迟瑟缩在门前,听着林子里的狼嚎,那绿油油的眸子,十指紧紧扣着窗棂,嫩白的手指都要渗出血丝,全身瑟缩着,生怕那围绕着神庙团团转的狼把自己叼走。
这时一阵阵清风风拂面,鼻翼间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随即松涛起伏,耳中尽的呼啸而过的疾风。那些围绕着他的狼群,像是看到什么一样,哀嚎一声尽数离去。
“小不点,围上我的外衣,躲在树后,不要进来。”大汉四方棱角的脸从窗探了出来,不由分说,将他包裹的严严实实抛掷到一棵树下。霜迟被撞的的脑袋疼,长袍不知用什么材质织成,很是粗粝扎人。
上面还泛着金光,仔细查看是有人蓄意在上作符。这时霜迟看向头顶,青气旋绕,不知是何物在云层穿梭,入鼻的花香越是浓烈。
‘咔嚓’一棵百年老松应声而断,有着红光芒在黑夜中浮动,眨眼间移到霜迟跟前,霜迟屏气凝神,把头缩在大汉那粗粝外衣中,不敢露头。
倏然,红光穿破墙壁进了神庙,霜迟想到那蛮不讲理的汉子还在里面安息,这红光莫不是山精鬼怪。
只听到屋内先是窸窸窣窣,后叮当作响,本就破败的窗棂更是摇摇欲坠,霜迟耐不住好奇心伸头望里看。大汉拿着他拿把片刻不离身的刀,大刀一挥直望桌上红狐劈去。红狐不屑一顾,轻飘飘一跃,离了桌案。大刀方触桌案,那桌案报废成一堆木材。
“罗罗,你执念太深,不若同我一并修炼,不然你这一魂一魄也是要被我打得灰飞烟灭。”大汉一面迎击那红狐,一面不知在同谁说话。
霜迟环顾左右,只他二人,心里盘算着罗罗是谁,只见那火红毛发的狐儿嘴巴上下阖动,脖间的金铃发出清脆约人的声响:“丘黎此事与你脱不了关系,若非你当日揭穿我与阿脔的私情,我又怎会落到如斯田地。这一切皆拜你所赐,你还假惺惺的作甚,我只你贪恋我体内的千年内里,欲收我做你的管狐,为你做事。我便是只剩下一缕幽魂也要同你拼的个鱼死网破。”红狐弓起身子,毛发抖索,蓄势待发。
霜迟知觉得脑门子疼,伸手拍了拍自己脸颊,希望只是南柯一梦,拍后更是清醒,那红狐与大汉已将神庙搅和的天翻地覆。
大汉招数凌厉,屡屡避开罗罗的要处,不与他正面交锋,在身上翻腾着什么。
“丘离今日你的死期到了,杀了你也好告慰阿脔在天之灵。”罗罗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眼见丘离不知何故一直在闪躲,罗罗趁机幻化做人样,握紧手中的匕首欲拿下丘离的首级。
摸索至腰间的物体,丘黎裂开他那血喷大口冷笑一声:“罗罗,日后你可要为我驱使了——”说罢手中一道光亮抛出。
屋内乌七八黑,霜迟也忘了害怕。掂着脚尖,撅着屁股直望里面看。
“看什么呢,小娃娃?”一双蒲扇大手拍在霜迟头上,抬头果是令人讨厌的汉子。他手中套着金绳,那绳子另外一端远远隐匿在黑暗中。
霜迟转动着大眼睛,挺起了身板:“那个小狐狸呢?会说话的小狐狸,你刚刚吧他杀死了吗?难道他就是妖怪?”滴溜溜的大眼睛,一副天真无邪,惹得丘黎心中一片动容。
丘黎拉了拉那金色缰绳,黑暗中渐渐隐现一人。
他着一身红衣灿烂若云霞,直接耀到人心中去。脖颈里面挂着一串金铃,每走一步路便清脆作响。一张脸更是艳绝人寰,水光潋滟的桃花眸一眨,仿若去了人的七魂六魄。他此刻满脸怒意,狠毒的盯着丘黎,咬牙切齿。
“你真的是那小狐狸?转眼间竟这么大了!”霜迟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拉了拉罗罗的一角。
他并不知道二人有何恩怨,只觉得这小狐狸长得真是好看,比他们村里的阿花不知要美多少倍。
罗罗皱起眉头,这才把目光投向正扯他衣角的霜迟,见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尖下巴白净面皮,极是俊秀。只是他面色青黄,身量纤瘦。披着一件不合身的长袍,更显瘦弱。
“这是你的儿子?许久不见冒出来这么大的儿子?”罗罗没有回答霜迟的话,牵着他的手走入室内,将他瘦小的身子靠近火堆。
本想着今日同丘黎一决死战,看到这么个小东西,让他冷不丁想起初见阿脔也是这般神情。那争强好胜,与丘黎不公戴天,的心思也没了。
丘黎将捆仙绳隐去了踪迹收入腰中,漫不经心的拨弄篝火。“我时常出入阴司,阳气早损耗,恐怕早已绝子绝孙,哪里还会蹦跶出这么大的儿子。这小娃娃是在这神庙歇脚,不巧今日是我二人斗法之日,我方才将他驱赶出去,未免伤及无辜,看你见到小孩子欢喜的紧。”
丘黎记忆有些模糊,他若还如往日那般或者,定然是妻妾成群,儿孙满堂。哪里像这般境地,鳏寡孤独,整日同孤魂野鬼打交道。他枕在稻草上,闭上双目皆的那人面容,即便的十年,二十年,他都不曾忘怀……
“我才不是大个子的儿子,他那么粗鲁,我和他不一样。”霜迟涨红着脸,反驳着。
罗罗眯着凤眼,唇角轻笑。“这倒也是,他生的粗狂哪里能生出你这般,水灵灵的儿子,况他时常在阴司走动,那阳气已尽,他那物什估摸着也没什么用途。”一面将霜迟揽入怀中,只觉得他小脸温温热热,让他险些落下泪来。
罗罗发觉束缚着他手的捆仙绳更甚,疼的他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当着孩子面,注意你的措辞,下次惩戒就不是这么简单,你们狐狸风流成性,我劝诫你莫要打这奶娃的注意,你胆敢动他分毫,我便让阿脔的尸身挫骨扬灰,让你追悔莫及。”丘黎知罗罗的软肋,谅他也不敢轻易打这小奶娃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