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吧,不要躲在树后,不妨与我共饮。”一把若美玉般撞击的嗓音响起,惹得天奴微微一震。一脚踩空,踉跄的出现在玉虚面前。
他习惯性的弯腰驼背,用手拨了拨额前长发,遮盖住自己的面颊。生怕将眼前美人吓跑。玉虚从顽石上翩然而下,顿时席卷起大片桃瓣,簌簌环绕在他周身。
臻白如玉的手腕,举着酒壶,目光灼灼,不由人拒绝。
天奴喉结翻滚,最终伸出一双瘦骨嶙峋的手,颤巍巍的接下那精致的酒壶,依旧怯生生的盯着玉虚。玉虚颔首,天奴这才移至唇边,仰头而饮。
入口苦涩,后甘醇无比,令人回味无穷。
天奴眸光倏亮,紧接着又畅饮一口,激动的咿呀比划着,随即想到自己不会说话,眸中的星芒又暗淡下去。埋着头,直盯着自己的脚尖。
“味道不错?你不会说话?看来也是苦命之人,不过也好,人啊话多了不好。神也不例外,说出的话都是心口不一不说也罢。”玉虚接过酒壶,浅抿了一口。似乎是在说与天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唇上悬着水珠,映着湖光水色,摇摇欲坠。
天奴很想伸手为那人揩下,却又不敢造次,只得使劲的点头,用手比划着,但发觉自己手上遍布灰尘,又从新藏入宽大的袍袖中。
在玉虚看来笨拙而可爱。他放下酒壶,伸出一双柔腻的手,拉着那双瘦弱突兀的手掌,用华美的衣袍为他轻轻擦拭。
复又拍拍他的肩膀。“不要总是低着头,这样看到的就只是自己的脚尖。抬起头,你看的将是我。”
落在天奴耳中的嗓音,轻轻柔柔,仿佛一把琴弦,撩人心弦。
玉虚大笑,擎着酒壶潇洒离去。
最终只剩下大片桃林,和不知所措的天奴。
天奴微微抬起头,望着那人离去的身影,不觉心间暖暖,像是什么要融化了般。这时他不经意间望向水面。
水面花瓣浮沉飘摇,同时也映现出他那张触目惊心脸。
他不禁骇然,不知什么时候遮盖面容的长发被风吹散,水面上的那张脸,布满红斑,鼻孔朝天,嘴唇外翻,黄黑的牙齿龅裂,让人不忍直视。唯有长长的发丝掩盖住半张脸,露出他唯一能见人的眸子,璀如墨潭,倒映人心。
即便是那像是桃花一样的美人回头,他也只是躲在花丛中不敢直视他的双眸。像个老人一样弯腰驼背,谨小慎微的活着。
就是这张脸,让他身份卑微,像是天界里的尘埃,无人注意。他现在无异与同天奴一般,整日重复的生活,仿若垂暮的老人,行将就木,毫无希望。
可是那桃花一般形貌昳丽的美人,看到自己的真容也并未像旁人那般,惊慌失措的避开,反而对自己关怀备至。天奴将右手搭在肩膀上,仿佛还能察觉玉虚残留的体温,哪怕是一丝一毫他也不愿错过。
丘黎仿若吃了苍蝇一样,面色铁青。他实是不明,那穿着粉衫的男子和自己什么渊源,生着一双流水的眸子,一颦一笑皆俱风情,玉染花痕,仿若将十里桃花,灼灼其华,将世间的一切都衬的黯然失色。
丘黎一把揪住阎君的前襟。“说,你究竟是玩的什么把戏?那穿着娘气的人为何同我一般模样。是不是你特意安排的人幻化而成,我和那人毫无瓜葛。”阎君冷不丁被揪起,也不动怒,任由丘黎的指责。
黑无常道:“丘黎,森罗殿上不得放肆,叹息墙上的人皆是真实存在的人,与大人无关。”
丘黎从鼻翼间冷哼一声才将阎君甩了下来。阎君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袍,依旧并未出声呵斥。脾气好的让黑无常大跌眼镜。
平日阎君都是板着一张生冷的面孔,让人仰止,怎么今日对丘黎的再三冒犯,一昧容忍,却不是他的风格。
只是听到罗罗阴阳怪气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说你怎那般喜欢花前月下,原来上辈子同自己的哥哥苟且,还穿着成那般,也不嫌害臊。”罗罗可算找到挤兑丘黎的了,只是不得不承认丘黎穿着粉衫,确实撩人心弦。
丘黎闻言怒火中烧,咔嚓一声捏碎阎君上好的茶盏,一旁的牛头挤吧着眼。这好东西说糟蹋就糟蹋了,茶盏可是他亲自擦拭了半个时辰。
“我觉得丘黎的装扮很好看,丘黎你不妨下次也穿上粉衫,若是同那桃花美人一样的好脾气便更好了……”少年歪斜着脑袋,天真无邪的言辞,瞬间浇灭丘黎的怒火,丘黎脸颊浮现不正常的红晕……
叹息墙又映现另一番场景,众人再次将目光投向……
天宫霓光万丈,灵光荡漾,银红交错,在无数漂浮的云层中掩映着亭楼玉阁,如梦如幻。
一人踏雾而出,着一袭粉衫,束着玉冠,琼鼻如玉,双眸氤氲,美的惊心动魄。
在一旁收拾茶盏的天奴,冷不丁看到那人心中突突乱颤,他几乎欣喜若狂。
自从桃苑一别,他便许久不曾见过玉虚,也成想着到紫薇殿去寻他,但想到自己只是天界卑微的蝼蚁,即便是眼巴巴寻上他,他也不一定还识得自己。
但见他旁若无人的从宴席上饮酒,姿态潇洒,天奴还是安奈不住心中的狂喜,踱着小碎步前往。也不唤他,因为他的嗓音沙哑粗粝,他怕说出来的声音将玉虚吓跑。
玉虚微微侧头,发觉紧跟他的天奴,他眉梢原本犹如寒霜笼着,一笑却宛若春风煦暖,寒冰乍破,他这些日子的惴惴不安,却被他这强啊一笑怔住了。
“原你在此处当差,倒是份不错的差事。”那人淡淡道,原还记得自己,天奴窃喜,问道他身上的酒香,真不知为何每次见到他都拿着个酒壶不离手。
若是说耍帅他可是帅的与天肩并肩,只是喝酒多了总是要伤身。
天奴想要开口劝诫,但忌惮自己的嗓音,指着玉虚的酒壶使劲的摇头,然后又指着胃部,眼巴巴的望着他。希望他能听明白自己的意思。
“哦,你是说喝酒伤身?原来你是想关心我,只是着酒我常年喝惯了,倒也觉得仿若河水般。不妨事,况且今日是哥哥的大婚之日,我怎能扰了兴致。”玉虚睫毛低垂,浓密纤长,在眼睑上留下一片阴影。
天奴却是着急了,听玉虚的意思是不打算听自己的劝告了,他曾躲在桃枝下无数次看到玉虚,因伤了身,痛苦的挣扎,隐忍着不说。一时不知那来的力气,抢夺过玉虚的酒壶。
玉虚望着手中空空如也,眉尖略微蹙起,最终无奈的摆手。“呵,你这在关心我吗?也好,我便不喝了……你知道我为何参加宴席吗?”
天奴意料之中玉虚不会同自己生气,玉虚脾气温良,怕是整个天界再也找不到他这般脾气好的。
天奴抱紧酒壶,仿佛是玉虚紧抱着自己,摇头,不知。
“哥哥说他从来都不开心,这天帝的王座,从来不是他能选择的,我便让他开心。我也不愿他同一个陌生的女人,愉此一生。”玉虚望着喜宴上的布置,只觉得刺眼的猩红。恨不得将这些红绸,翻手毁掉。
天奴震惊的瞪大眼睛,不明所以。
玉虚跨出了喜宴,天奴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他仿佛察觉到玉质般温如的仙君,浑身凝聚着阴冷的气息。
“你回去吧,不要被我连累了,以后你或许在天界再也看不到我了……我知道你一直在窥视我……”玉虚驻足,额前秀发随风浮动,清冷而淡漠。
天奴摇头,嗓子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像是兽类的呜咽,他不知玉虚要去做什么,但总觉的玉虚会消失不见,自己兴许是和他的最后一面。
玉虚含笑,天奴只觉得脸颊上掉落几片桃瓣,方回过神来,玉虚便没了踪迹……
空气中还残留些许酒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