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人来了,公子是真的想要离开轩榭吗?我听闻那秦大人家中已有几房小妾,公子若是去了怕也是做小。公子在轩榭众星捧月的不好吗?非要去那等地方争风吃醋,公子彩屏实在是不忍。”彩屏一边帮安歌绾发,一边观察安歌的神色。
铜镜中的人,朱唇轻抿似笑非笑,肌肤白皙胜雪,似微微散发着银白萤光一般。身上穿着一件彩衣,都是用绝美的翎毛装饰,华贵异常。
眸光却是深沉一片,无意的盯着窗棂外,苔枝缀玉,有翠鸟相栖,
“轩榭是个销金窝,我现如今年轻貌美,有的是人大把的金银奉上,但若是两鬓斑白,试想还会有人捧场吗?轩榭始终不是长久之计,我必须攀附上秦大人,让他为我赎身,方能摆脱泥沼。”安歌提笔画蛾眉,他自十三岁便被卖入轩榭,因玉肌貌妍,备受追崇,但他终是要为自己往后之事盘算。
“可是公子……我总觉得那个秦大人也是油嘴滑舌,并非可托付之人,况且公子身份金贵,那能做小。”彩屏不住的反对,始终不愿公子这般委屈自己。公子虽出身风尘,但始终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她自小跟着公子,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公子从一个火坑跳入另外一个火坑。同那些不知名的男女争风吃醋,岂非辱没了公子。
她宁愿公子找到一个值得真心托付的人,也不愿公子这般委屈自己。
安歌微微蹙眉,这丫头是怎么了,今日屡屡劝诫自己,但也没有多想。“行了,我知道了,我心中有数。”
彩屏只得作罢,端着木盆,走了出去。方踏出房门便看到一人直钩钩的望着她,翠绿单衣,怀中躺着一柄萧,望着她眼神方划过一丝光亮。心想:这人倒是不错,一表人才,谦谦公子只是不知他对公子上心几分。
彩屏环顾左右,踏着碎步来到叶晚萧身旁,垂头丧气。“叶公子,我家公子下定了决心了,你这什么传家宝也是白搭,我看质地也不咋地,都拿不出手。您还是自己留着添置新的衣裳吧。”彩屏向来伶牙俐齿,看着面前寒碜的年轻人不住的摇头。真是一片痴心,可惜她家公子是天上的月亮,那是什么人能肖想的。说着将那块方玉塞给叶晚萧。
看到方玉重回自己手心,叶晚萧不由着急。“安歌当真要跟秦玉焕走?你可知那秦玉焕是朝中出了名的恶丞,安歌跟着他便是毁了。那等佳人,怎能这般自暴自弃。”他不由惋惜,早在数月前,一赌安歌舞姿和妙喉,他便不可自拔陷入其中,无奈安歌乃是轩榭头牌,寻常人不得得见,只得委托安歌身旁的红人彩屏为其周旋。
彩屏闻言冷笑道。“叶公子的这番话我也同我家公子说了,公子并不为子所动,想来公子有自己的打算,我们当下人的还是安分守己,有些话说多了总是不好的。不日我和公子便会离轩榭,叶公子好自为之吧。”说实话这叶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只是凡事畏首畏尾,对自家公子的心意一直迟迟不说,让自己充当二人中间人。心想不如吓他一下,反正公子还尚未完全应承那秦邑丞,为了公子幸福着想只得刺激这叶公子。
叶晚萧闻言,果然脸色惨白一分,紧紧攥着拳,指关节处微微泛白。彩屏见他依旧木讷的样子,一副恨铁不成钢,最终甩袖离去。
叶晚萧最终无力垂下手,到头来自己只是一个凉薄的萧师,安歌是轩榭头牌,冠绝江城,又怎会看上寒酸的自己。叶晚萧垂头丧气,他已经失去太多,自小懦弱无能,被人所兄长们排挤,他实在是厌倦了那些权谋征伐,他争不过便只有躲着,反正家中人的目光从来不在自己身上——
可是安歌同他见过的所有人不同,他离了自小倚仗的家,只身来到江城,总得谋生,父亲以往常常辱骂他不思进取,金玉其表败絮其中,艾特只是不想,那些权谋实在是太累,太过沉重,他不想沾染分毫。凭借吹奏一手好萧,入了轩榭的乐班。
那日他随着班主来到正厅,便看到高朋满座,众人兴致高昂。
高台之上珠翠环绕,各色美人婀娜多姿, 翠羽明珰,鲛绡参差,照得人眼花缭乱。叶晚往日也是时常见到这般场景,没想到自己离了那处,终还是逃脱不得的枷锁。
他本想着匆匆离开,寻一处安静的地方休息,调整这几日的奔波劳碌。谁知人群中爆发一阵欢呼声,他不由抬眸,这一望不由怔住了——
高台中央,簇拥着一人,玉貌娇颜,雪肤高鼻,双眸灿若星子,粉面上一点朱唇,神色间欲语还羞。娇美处若粉色桃瓣,举止处有幽兰之姿。当真出尘如仙,傲世而立。
身着如霜色长袍,宽广的袖口有着一道妖治的艳红色连云花纹,墨发侧披如瀑,
这时琴声不知从何荡漾而起,花娘们围着他长袖曼舞,公子低身锵玉佩,举袖拂罗衣。荆台呈妙舞,云雨半罗衣。袅袅腰疑折,褰褰袖欲飞。雾轻红踯躅,风艳紫蔷薇。玉袖生风,青丝墨染,彩扇飘逸,若仙若灵,叶晚萧再也移不看眼来。
姱容修态,体便娟只。
自此魂牵梦萦,日日想要一睹安歌之容,他甚至想过帮安歌赎身,无奈他如今两袖清风,自顾不暇,怎还敢奢求佳人青睐。想到此叶晚萧更是伤心不已,唯有握紧手中是洞萧,心中方有一丝稳妥。
他站在窗前,执起洞萧,不觉吹奏起来。
其声冷冷,哀婉悱恻,闻着心伤,听着流泪。
雨幕中隐现一人清影,红纱烈焰似火,性格却又清冷至极,似在漫步,最终伫立在一株梅干前,梅花如椒如菽,或红破白露,枝影扶疏。
叶晚萧手猛的一颤,不禁痉挛。魂牵梦萦的那人便近在咫尺。江城时常小雨不断,叶晚萧随手拿起一把雨伞走向安歌。
“为何你的萧声听起来让人伤心难受,既是吹奏乐器,不是应当取悦于人吗?”安歌回首,睫毛布满水珠,泫然若泣。叶晚萧心跳如鼓,难以自持,不由掐了自己大腿一下,以至于不在这佳人面前失了体统。
“我也不知,或许我心中苦楚,便是惹得的这洞萧也陡然变了调。多谢公子善意提醒,若是明日在厅前奏萧也是这般,不知班主会如何发难!”叶晚萧小心翼翼与安歌并肩,与之同撑在一处伞下。
纵使眼前之景,凄风苦雨,百花凋残,他亦心中甜蜜万分,能与安歌搭话,便入坠云端,喜不自胜。
“每把萧都有它自己的故事,就像人一样,每个人的际遇不同,心境也不同。你本不必改变这些!”安歌抬眸,淡然绕过他身侧。
叶晚萧顿时心中失落不已,望着他离去的伶仃背影,想到小雨尚未停歇,便疾步追了上去。
“安公子,这把伞你留着吧,可别淋了雨再得了伤寒!”
安歌直直的望着他,并没有应允,仿佛失神一般。叶晚萧生怕他拒绝,不由分说的将伞塞到他手中,顶着小雨,消失在一片雾气迷蒙处。
半晌,那红装美人才开口缓缓道:“傻子……”
手不由握紧那把雨伞,仿佛还残留那人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