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攻门的那些秦军，哪怕你的刀子都砍到他脑袋上了，他根本不看，眼睛只盯着努力关门的大梁士兵，手里的长矛，也只会刺向那个位置。
为了攻破城门，死亡在他们眼里仿佛根本不存在。
也许此刻的大梁胜了，可那是因为有禁卫参战，又有人数优势。
然而禁卫能有多少？了不起几百人。
而大秦，却拥有这样的将士百万之巨！
难怪褚柳山说，集合大梁举国之力，也最多能拖延，绝无战胜可能。
之前还觉得褚柳山是夸大了，现在看来，还是有道理的。
秦军能在短短几年内连续攻克数国，除了宣太后运筹帷幄，更因为秦军战力本身就强大无匹。
梁安命手持染血的长刀，踏着血淋淋的步子，缓缓走上城墙。
所有的守城士兵，都不由挺起胸膛，哪怕受了伤也不愿在皇帝面前丢份子。
梁安命抬头看向城外，百万秦军，仿佛阴云密布，一眼望不到头。
整片天地，都被染黑了。
这是令人绝望的黑色，也许很多人仅仅看到，就失去了抵抗的信念。
这样的敌人，真的可以战胜吗？
“陛下，这里危险，您又受了伤，还是赶紧回去让御医治疗吧。”童云奎带着两名副统领过来劝说道。
秦军最强大的就是弩箭，如果让他们知道大梁皇帝站在这，很可能冷箭袭杀。
梁安命转头看着童云奎，这位戴罪立功的城防军统领，也受了伤，被一名秦军砍在了肩膀，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了。
梁安命又看向其他人，几乎人人带伤，没受伤的都在下面清理尸体，护送重伤回去治疗。
“你站在这里，不怕被人放冷箭吗？”梁安命问道。
童云奎摇摇头，道：“身为城防军统领，就算被冷箭射杀，也是我的宿命，无需惧怕。”
梁安命又看向那两名副统领，再次问道：“你们呢？怕吗？”
两名副统领齐齐摇头：“统领都不怕，我们有什么好怕的，脑袋掉了碗口大的疤！”
梁安命又看向身旁的一名士兵，这人浑身最少四处伤，却依然顽强挺立。
他摇着头，昂首挺胸：“不怕！”
梁安命点点头，他环视四周，声音低沉，却又振聋发聩。
“刚才童统领说这里危险，朕又受了伤，应该回去治疗。可朕想问问，你们难道没受伤吗？你们站在这里，难道秦军的冷箭就不会射过来吗？”
“陛下，您是九五之尊，怎能和我们这些人一样？”童云奎立刻道。
“怎么不一样？”梁安命沉声道：“朕脖子上一颗脑袋，你们也一颗脑袋，朕的命是命，你们的命就不是命？这是朕的大梁，你们为大梁流血，为大梁牺牲，还要朕躲在宫里当一个懦夫？如果大梁的国君做到这份上，你们还愿意拥护吗？”
没有人敢接这个话，理论上来说，自然是不会拥护的，可谁敢说呢？
而且他们听的明白，梁安命并不是真要问这个问题。
他所说的这些话，每一个字，都让人心情激荡，甚至有人忍不住眼睛发红。
长久以来，底层士兵活的连狗都不如，被克扣军饷就算了，还要遭上司针对。
遇到危险，冲锋在前的总是他们，哪怕死了，也只是很少很少的一点抚恤金，买两斤猪肉就没了。
他们的命，一点也不值钱，又有谁曾真正在乎过他们？
可如今，皇帝陛下说，他们的命，和皇帝是一样的，都是脑袋上顶着一颗脑袋。
哪怕这话是假的，可在他们听来，就是恨不得立刻为了这个皇帝去死！
“今日一战，本该避免，是朕做的不够，让许多将士无辜战死，朕给他们，以及还活着的你们道歉了！”
说着，梁安命朝着这些人弯腰拱手。
所有人都惊呆了，古往今来，只有皇帝砍人脑袋，何时见过皇帝道歉的？
用一些大学士的话来说，皇帝就算错了，那也不能认错，因为他是皇帝！
错的，只能是这个天下！
“陛下，这怎么使得！”童云奎都慌了，连忙躲到一边跪下，不敢受这一礼。
其他人也都是一样，慌张跪下，不敢受礼。
“传令下去，战死士兵，每人抚恤金三百两白银，若有父母子女，均由朝廷赡养！从今日起，凡守城将士，见朕不跪！此法万世永传！”梁安命高声道。
众人听的身子一颤，虽然没有抬头，也没有说话，可心里，却深深记住了这一刻。
随后，梁安命一个士兵接着一个士兵的慰问，每一个人，都得到了他的赞许和宽慰，每一个人，也都被他感动的泪流满面。
“卫我大梁，万死不辞！陛下万岁！”忽然有人喊道。
紧接着，便是所有人高举双手，其声呐喊：“卫我大梁，万死不辞！陛下万岁！”
虽然这里的人数比不上城下百万秦军，可他们的声音，却如雷声滚滚，震动天地。
沈出云默默看着这一切，并没有觉得意外，因为几天前在凌家的时候，他就见识过皇帝对人命的珍惜。
也许会有人怀疑，皇帝陛下只是危难之时想笼络人心，但沈出云知道，绝对不是。
他在陛下身上，看到的只有真诚。
尽管梁安命坚持要亲自在这里守城，但童云奎等人哪敢啊，他们一个个跪求了半天，最终才把皇帝给劝回去。
目送皇帝离开，童云奎深吸了一口气，他转过身看向神情依然激动的众人，沉声道：“各位，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西城门，拜托各位了，不要辜负了陛下！其他人跟我回去！”
童云奎表情阴森，满脸杀意：“陛下说了，如果我掌控不了城防军，就没资格做这个统领！今日，老子要让那几个王八羔子知道，城防军到底谁说了算！”
众人用力点头，他们已经想的很清楚，从今天开始，如果再有秦军能攻破西城门，除非他们的脑袋已经不在自己身上！
秦军想从这里破城而入，只能踏着他们的尸体！
不是为了大梁的存亡，而是为了那个和他们一起流血的皇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