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加上陆容做的斋饭也是真的不错，这一份孝心崔老太太也是看在眼里。
当然更多的，应该是对二老爷陆讯的一种体谅。
崔老太太扯了一个笑意来：“行了，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即回来了就在家里住上吧，不着急马上走。”
陆讯心里有些失望，他原本以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妻子不会想失了颜面，而老太太向来也就是一个不咸不淡的性格，总不至于还把孩子赶走，唯一的变量就是陆嘉。
未曾想，老太太还是无法原谅陆容当年的忤逆和放肆。
陆讯的心是偏的，他总以为当年那事也不过是小孩子打打闹闹罢了。
当初被迫送走陆容也是因为李薰仗着娘家强，而他不敢得罪丞相府，不得已只能委屈了他的心肝宝贝女儿罢了。
陆嘉在心里冷笑一声，但终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晚宴结束之后，陆嘉就去同一直修养的徐氏请安。
还未走到和兰轩，就瞧着陆衢雪风院之内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动静。
小丫头们哭求的声音一丝一缕刺入耳朵之内。
内容含糊不清，陆嘉听不真切，似乎像是在发落院子里的丫头女婢。
陆嘉拧眉只觉得奇怪：阖家上下为了讨老太太生辰的吉利，哪一个不是慈眉善目的，就是有个什么事，也会忍过了这段时日才发落下人，这个时候，怎么会有这样凄惨的哭声？
当下便抬脚朝着雪风院去了。
院内灯火通明，人牙子三四个似乎是在清点人数。
走近些便听见一个小丫头可怜兮兮哭到：“姨娘、哥儿，求求你们，别把我买到窑子里去……”
窑子？！
陆嘉惊愕抬眼，又听见夏姨娘压低了声恶狠狠道：“贱蹄子！谁叫你勾引哥儿！不叫哥儿好好读书，整日就跟着你们厮混？！再声张，就把你亲姐妹都拉去配小厮！”
“冤枉！我管的是院子里洒扫，怎么就勾引了哥儿……”那小丫头话还未说完，就被堵了嘴。
陆衢坐在椅子上，揉着眉心：“够了吗？”
人牙子中有个像是管账的上前来：“还缺一百吊呢。”
陆衢啧一声：“去把诗月拉出来。”
诗月是他贴身的丫头，模样极好，如今哭哭戚戚被捆了拉出来，嘴上还求：“哥儿，我从小照料哥儿，也有七八年了，哥儿不念着我的好，也念着这么些年的辛苦……”
陆衢抬眼，眼神冷漠：“你什么好？你和旁的小厮在帐中厮混的好？”
诗月大呼冤枉：“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你怎么能空口白牙污人清白？！今日清点了这么多人，明儿回了大太太，你如何交代？！”
陆衢冷哼一声：“不干不净的丫头，我不要了，你猜父亲和大太太是觉得我读书重要，还是你们冤不冤枉重要？”
“丧心病狂的东西！你自己养外……！”诗月还要说什么，可最马上就被堵上了。
陆衢不耐烦道：“这样够了吗？”
“够了够了！”那管账的先生还是有些担忧道：“只是哥儿主张卖了这些丫头，来日不会将官司打到我们汇通赌坊来吧？”
陆衢向来就厌恶别人看他是府中庶子，不得重用而轻慢他，如今这话，听到他耳朵里，岂非不是一种讽刺？
当下寒了神情：“怎么？你觉得我做不得这个主？”
“不敢不敢！”管账先生连忙否认：“就知道哥儿是尚书府的公子，有身份的人，断然是不会短了我们的，回去我就告诉五爷，账两清了。”
“赶紧走，”陆衢挥了挥手，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吩咐一声：“悄声从后门走。”
管账先生应了一声，将人一个个像囚犯一样捆好了要带走。
门口却发现被陆嘉拦下了。
“好热闹。”陆嘉噙着笑，看着夏姨娘和陆衢。
陆衢看见陆嘉心里便烦，当下走近两步，借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道：“三妹妹，这时候来我院子里做什么？”
陆嘉早就让苏芦把小酒和她院子里的几个很得力的小厮喊来了，当下几个人一字排开拦住了雪风院的门。
正当说话间，小酒搬来一块太师椅，陆嘉施施然坐下，摇了摇手中团扇：“我来看哥哥院子中的热闹，白天唱《一捧雪》里的《审头刺汤》，晚上这么晚了，不曾想居然还有夜戏？
不知六哥哥这儿是唱的哪一出？”
陆衢听她提《审头刺汤》的剧目，脸上便一阵晴一阵紫。
心觉陆嘉是在讽刺他就是那《审头刺汤》内得了莫怀古提拔却背信弃义，要置莫怀古于死地的汤裱褙汤勤。
心中恼怒更甚。
陆嘉收敛了笑意，看着那位管账的先生，语气严肃：“你是哪儿来的？可知按照《定梁律》不经主而贩卖家奴，为大窃，徒三年！”
“我是经过府上哥儿答应的。”那管账先生见这小女娃气势如此，又听身边人牙子在耳边通报说眼前此人正是府上嫡女、镇国公的嫡亲外孙女，自然不敢放肆，语气客气许多：“身契我们也是画押两清的，买卖成了，概不退换。”
陆嘉冷笑：“他不管事，也没有这些小奴的户籍契，不过是单有身契。
你将人带走，我便拿着户籍去官府告你们，买卖私奴。”
夏姨娘上前，开口第一句话便是：“府上不是说，哪院的奴才主子有发落的权利？”
这是一种共识，但终究没有落在纸上。
陆嘉瞥她一眼：“这是什么时候的规矩，我怎么不知道？”
夏姨娘笑着，却以为是陆嘉少不更事：“姑娘年轻，管家的时日浅，这是约定俗成的。”
“哦？”陆嘉冷笑一声：“原来是约定俗成。”
“没由来的事，你拿约定俗成就打发了我？你是欺负我年纪小好骗？”陆衡看着想开口解释的夏姨娘，却不给机会，只接着道：“不知道，还以为府里是姨娘当了家，来这儿教训我怎么管家？！”
管账先生心道：这丫头好厉害。
陆衢冷着脸：“你今天是一定要跟我过不去了？”
陆嘉摇了摇扇子，却笑：“这话怎么说？我可不关心你如何！
只是如今家里是我管家，你房里的丫头女婢都是公中的钱卖来的，你有本事去赌坊欠了钱财，就有本事靠自己的体己钱还上，家里的钱给你还账？
长久以往，你一时享受了，一家子却因你吃不饱饭？
哪有这样的道理！”
“陆嘉！”陆衢找不到反驳的话，便朝着陆嘉一声怒喝。
陆嘉挑眉：“听着呢，耳朵没聋。”
陆衢抬手要打她：“你！”
陆嘉丝毫不惧，只将目光直勾勾盯着陆衢。
陆衢终究没将巴掌落下，他慌忙跪在地上。
在陆嘉一脸戏谑中，尚书陆谚已经沉着脸走到了雪风院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