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子此话一出，四下皆惊，就是边上的沈嬷嬷脸色也跟着一白。
陆嘉轻眯起眼。
这跟她此前嘱托这两个小戏子的完全不一样。
她将目光落在面色平淡的陆衡身上，她品读不出陆衡的其他情绪。
陆衢母子像是见了什么天大的好事一般，只见那陆衢朝着父亲道：“父亲，您看，我就说了，大哥和那些小戏子是有事儿的！”
陆谚脸色已经非常不好了，听到陆衢这话，板着脸叱问：“陆衡，你可有什么解释？”
陆谚看着跪在那地上的大儿子，眼神不自觉带上了审视。
他一直是放心陆衡的。
因为这个长子向来最稳妥。
就是当年养在府外的时候，他就已经发觉了陆衡的聪慧处。
家族的厉害关系，他不是没有提点过陆衡，这一两年在京都各家高门之间为陆衡挑选适龄的女子，这婚事嫁娶上，他觉得身为这等人家的儿女，应该明白自己的婚事是不得任性的。
他更不愿意自己的儿子犯下自己当年的过错，以至于差点和家族决裂。
若非得遇良人，顺利与镇国公府说亲，他也不可能有现在的成就。
与歌儿舞女厮混？
这种低级的错误，丝毫不像是陆衡犯。
可是为什么不说话？
陆谚沉了声：“陆衡。”
是在催促，也是在表达他的不悦。
陆嘉目睹过陆谚发火，也知道陆谚对陆衡与陆衎一直是严厉的。
陆衡低着头，却依旧一言不发。
陆嘉急得直跺脚。
抬眼看着陆谚：“爹爹，其实……”
她话未说完，一直采取消极抵抗的陆衡却突然抬起头来。
他朝着陆谚深深一拜：“儿子不争气，荒唐狂妄，请父亲大人……责罚，父亲息怒。”
陆嘉惊愕瞪大眼，她看着陆衡：“哥！”
你在说些什么呀！？
这句话就是默认了和小戏子有染！
陆嘉一声惊愕的呼唤，还伴着陆谚怒极摔裂在地上的茶盏。
陆谚指着陆衡：“不长进的东西！”
他气急了，上前便是一巴掌扇在陆衡的脸上：“你不知道你的婚事就是朝中几位大人都有意么？
你竟敢给我演这一场风月公子的戏？！”
“尤世茂！”陆谚罢袖背过身去，恨恨道：“让人把这个逆子给我拉出去！拿家法板子来！狠狠的打！打死了了！”
命令一出，门外候着的小厮连忙进门来，拿凳子的拿凳子，取板子的取板子。
两个身壮的上前低声道一声得罪，就要把陆衡架起来，拉出去家法处置。
“不是的！爹爹，哥哥没有……”陆嘉看着陆谚，连忙起身去拦，揽住陆衡的腰，抬手推了推那架着陆衡的小厮：“我让你放开！”
见人不动，她含着泪回过身去。
夏姨娘啧啧两声，站在陆尚书身边，对着陆嘉说着风凉话：“三姑娘，我们知道你和大哥儿关系好，但这事儿，还请姑娘千万不要搅和了，这样子知道的说你们是兄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情深似海的落难鸳鸯呢。”
陆衡脸色一白，他微微抬起眼，目光中写满了杀意。
看得夏姨娘深深一颤。
但很快就强打精神，讪笑一声，俯身要去拉陆嘉的手臂：“快放开手吧，爷们的事儿，咱们掺和也不好。”
陆嘉不理她，抬眼看着陆谚：“爹爹不要打哥哥！”
夏氏一直拖拽，陆嘉烦了，情急之下干脆一掌推开夏姨娘的身子。
“放开。”陆衡低着声，在陆嘉耳边道。
很轻，但温流汇入陆嘉的耳蜗。
她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却被陆衡微抬眼中那严肃的眼神逼得不敢多言。
陆衡趁着陆嘉迟疑，稍退一步，将自己反推到小厮手上。
这件事解释不清楚。
若是他否认，那陆谚只会逼问他‘好妹妹’到底是什么人。
而嘉儿……
陆衡瞥过眼神看了一眼陆嘉。
至少要保全陆嘉。
陆嘉看着陆衡被带走，她回首看了一眼站在边上的陆谚和姨娘夏氏。
又将目光落在陆衢身上。
门外传来了沉重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是打在陆嘉的心上。
疼得她手指微蜷，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门外挨打的陆衡细微的忍耐声与门内的静谧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在安静中撕裂出无力的心声。
陆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是在心里按下决心要反击，她知道为什么陆衡选择抗下这件莫须有的事情。
不过是为掩饰她，为那日抑制不住的玩闹心思买单。
指甲没入手心，刺激她保持镇定。
现在不适合将陆衢的事情告知。
至少要让陆谚将陆衡的事情解决掉。
在没有掌握一切的时候，她要学会伺机而动。
她恨透了这种无力感。
只是陆嘉不知道，在往后人生，还有很多时候，她面对‘陆嘉’这个人物的命运都是无奈的。
营子和海莲跪着，几乎是蜷缩在一次。
外面打得这样狠，只怕下一个被打死的就是她们自己了。
思及此，眼泪便止不住落了下来。
却不敢发出声响。
外面的声响还在继续，沈嬷嬷看着差不多了，陆谚也在夏氏的搀扶下坐了下来。
她才是上前来，朝着陆谚福身：“还请老爷宽心，看在老太太寿辰的份子上，就是有天大的事情，也暂且轻饶了衡哥儿，也让老太太高兴高兴。”
陆谚当然不可能真的把陆衡打死。
当下也是有了个台阶。
陆嘉连忙上前，从苏芦的手中取过茶盏来，递给陆谚，脸上带着讨好的笑：“爹爹，喝茶。”
陆谚冷着脸，好歹却接了茶。
他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把人带进来。”
门外进来的陆衡浑身被流出来的冷汗湿透。
看着他颤巍巍跪好的模样，陆嘉心里又是一颤。
“你打算怎么处置？”陆谚端着架子，看着陆衡。
陆衡看了一眼营子：“先……留下在院子内伺候吧。”
“这丫头是学戏的，要去伺候哥哥的话，只怕不懂咱们府上的规矩，还是要好好调教一二，”陆嘉将话接过，她朝着沈嬷嬷道：“不知沈嬷嬷能不能……”
沈嬷嬷挑眉：“怕是难应承姑娘，老太太那儿爱清净，人也少，老婆子实在是忙不过来的，如今姑娘掌家，管理下人的事儿姑娘也可以尝试一二。”
陆嘉无助看了一眼陆谚，陆谚抬眼：“便在你那儿教一教吧。”
陆嘉才为难应了下来。
陆衢有些不满，这等处理的方式实在是太轻了。
但陆谚明显不想计较的模样，他母子也不敢多言。
正当夜要归于平静时候，陆嘉突然抬眼看着陆衢。
她噙着笑，一语之下，四座皆惊：“六哥哥，外头的那位嫂嫂什么时候带回来给我们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