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坊,某处宅邸,夜。
周围的宅子里住的不是贵族,不过是些普通的人家,临近着夜了,人们大都归了家,是以各处宅子里都挺热闹,或有孩童嬉闹声,或有亲友间的高谈阔论之声,听着便是一阵烟火气。
唯有这一处宅邸,安安静静得好似没人住一般。
沐纤离在那三个小家伙安睡后,便也同柳思柳意说了句乏了,便回屋熄了灯,凭她的本事,不怕躲不过这屋中寻常侍候之人的眼睛。
至于那些守着她的影卫,自然会把她的行踪报给东陵珏,不过这却是不要紧,她本也没准备瞒着他,是以影卫跟着与否,都不妨碍,说不定到用人的时候,还能叫上个人用用。
沐纤离便贴在一处墙边,慢慢地往巷子里走去,反手摸着墙,又走了几步,就在快要到巷子的尽头时,终于在这面灰墙之上摸到了一处缝隙。
沐纤离轻轻一笑,便只听见一声轻微的咔嚓声,这墙上的门便开了一条缝隙,紧接着,她便侧身闪了进去,又将这门恢复了原状。
而在外头另一处宅子的墙头上蹲着的影风同影十八见此,相看了一眼,而后影风便示意影十八留在外头,自己则悄无声息地跟了进去。
沐纤离脚下寂静无声地走在宅子里没处房屋的阴影之中,悄然往宅子里的里头走去。
要说东陵珏防着她烈焰军的弟兄进到太子府里来,却也不是真的不让他们来见她,左右不过是看她的意思,若是她想,自然也不会有烈焰军日日在外院和影卫打起来这么一回事儿。
原先她本想着有了孩子后便就好好过日子,不在趟这些浑水,又加上想如今现世太平安稳,不想烈焰军的弟兄们怠慢了自己,便也默许了烈焰军的弟兄日日来太子府找茬受训。
可如今她也算是明白了,有些事,并不是你想避开它就能避开,这世上歪心眼的人多,总见不得人好的人更多,是以她便也不再自欺欺人,想着躲一时避一世,凡事只有将根拔出,那才叫真正的结束。
沐纤离那日无意间在地牢里听到了沐于婷的那些喊话,虽说那女人句句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但难免有些夸大其词,区区一个吏部侍郎,未免有那个藏前皇后的胆子,这里头,定还有什么别的势力在。
便如是,她想着东陵珏这些日子为那京中的琐事扰得定是心烦,就想自己先来查探一番,说不定能找到些什么东西,关于她做梦亦或是城中夜游人之事的东西。
沐纤离转过一处房屋的拐角,忽见着前面一间大通房还亮着光,心想这宅子居然还有人住着,一面悄悄地挪了过去,贴在了墙后,听着屋里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喂喂,你们还记得之前这里住着的那位夫人吗?”一个较为年轻的女声说道,而她这话说完后,便又有一人语气带着些怪异地说道:“什么夫人,就一个外室,连妾都算不上,怎能当得起夫人二字。”
她这话一说完,立刻便有人应和道:“就是,无名无份的,也就比窑子里的姑娘好些,只用服侍一人,可还不是个卖身子的货色。”
“哈哈哈,你这话说的在理。”有一人听后大笑了两声,似很是赞同那人说的话一般,便又有另一人紧接着说道:“就是,不过是个卖身子的破烂货,还整日里头趾高气昂地,还自以为自己是宫里的娘娘呢。”
屋外墙边靠着的沐纤离听这话轻笑了下,却并未发出声响,只在心里头念念,可不就是宫里头的娘娘么,还是个皇后呢。
便这时,屋里头的人便又说道:“可你们说这人突然之间就没了,别是出什么事了吧。”
“能出什么事啊,你没见着这人丢了,老爷连找都不带找的,也没责罚我们这些下人。”那人说着,好像往嘴里面塞了什么吃食,一面吃着,一面模模糊糊地说着,“依我看呐,就是耐不住寂寞,跟哪个野男人跑了。”
“你看着老爷也不找,想来是脸上过不去,说不定早就抓到人,一起关了沉塘去了呢。”这话说完,里面的人笑做一团,还有人嗔她吃完再说话。
屋外的沐纤离听这话也微微勾唇,人就是这般,对着你的时候总能言笑晏晏,背地里却不知道怎么说的那些腌臜话。
若只是但说那沐于婷倒也罢了,这几个丫头片子偏偏提什么野男人,野男人倒是没有,把沐于婷绑了的可是她家男人,这若是将她家男人也说到了话本子里头,她却是不愿意的。
由是,沐纤离便眸光淡淡地勾唇一笑,弹了个石子儿就砸在了房顶的瓦片之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屋中一时间静了下来,只听见有人道:“下雨了?”
沐纤离闻言无声地嗤笑了下,又弹出一块小石子儿打上了前边的石墙,又弹回了这处屋子的房梁柱上,发出一声脆响。
这一下过后,屋内的便响起一片惊叫声,有胆大的还喊了句,“是谁!”
沐纤离不理会,便又弹了一颗到那屋顶的瓦片上,屋中又是一阵惊叫声。
沐纤离笑,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手里头的石子儿,便听里头弱弱地传来一句,“该不会是真的被沉了塘,这鬼魂回来了,听见我们说……”
“你住口!”此声过后,屋内静了一瞬,在沐纤离又弹过一颗石子后,屋内一下稀稀疏疏地发出一阵动静,转瞬间就又寂静无声下去,连烛火都没吹,便都这般歇下了。
沐纤离笑,只觉此处无趣,便就走开了,算了算卫坊这些个宅子的布局,便往那该是主屋的方向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没一会儿,便到了那处屋外。
太子府,书房。
东陵珏仍旧是那般定定地站着,屋内的烛火不知何时已不再是先前那明亮的黄色,渐渐趋于青灰,那冷冷的光亮照不全整个书房,书房中仍旧无声,在青灰色的烛光下显得更为幽静。
如幽冥地府,窗外影影绰绰,似有什么在横行,却不知是人还是旁的什么,冷风猎猎,好似有什么东西就要自窗外跃进来一般。
那个东西仍旧是这般轻飘飘地站在那里,较之先前好像有有了些变化,它面上神情变得更为怪异,不动不开口,倒也还不过只是丑了点,若是其要张口,那嘴角便要扯过去,似要咧到耳后,便头也能成了两半一般,实在叫人难以想象。
一旦稍有动作,欲开口说话,便要五官挪位。张口之时,嘴角扯动过去,
不知可是对着这东西时间有些久了,东陵珏一时间竟好似习惯了一般,竟想起了传闻天子乃天庭紫薇斗数之主,自有神法护佑,那么其子想必也该离邪避鬼才是。
可惜了,他东陵珏自从不信天,只信自己,要何物,自当亲手去取,平白等着,不过是虚度光阴罢了。
不过这人既然能在他毫无察觉之时使了这等叫人陷入幻境的药物,着实值得他高看一眼,既如此,他便瞧瞧,这人如此费力地来见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以,东陵珏倒是不着急,左右是这人来寻的他,也不是他要见的这人,他便就这般站着,眸光淡淡地看着眼前那片东西。
而那个东西原先也就这般站着,在说完那一句“生意”之后,便也没在开口,想来是想要等东陵珏开口,不想东陵珏也不过是眼神微冷,丝毫没有理会它的意思。
这纸片人等了一会儿,见东陵珏仍旧是没有开口的意思,顾虑着它所剩的时间不多了,这才开了口,道:“不知太子妃殿下近来可是夜夜梦魇,夜不能寐?”
这纸片人的话才刚刚说完,东陵珏不知何事窝在手中的镇纸便朝它那处飞了出去,而那纸片人好似早就料到了东陵珏的这一动作,又是侧成那一张纸的模样给躲了过去。
镇纸仍旧是如先前那毛笔一般在越过那纸片人后便就停在了空中,而后直直落下,毫无声响。
东陵珏自知在此之境中自己未必能打得到它,却在听到这东西方才那句话时忍不住出了手,他要是说些旁的便也就罢了,偏偏是那个它所不能提及之人,当真找死。
东陵珏挺身玉立地站着,面上连那寻常时候的虚假笑意也不再有一丝一毫,只微微阖着眼看那纸片人,竟看得其背后之人明明远在天边,却仍旧是脊背发凉。
便只此一眼,那纸片人就一下失了分寸,为了压住东陵珏这一身的气势,一个没注意便落了下风,慌忙道:“她这梦魇之症可不是寻常大夫便能治好的,即便是轩辕无命,也是如此!”
那纸片人这话一处,因着这声音就在东陵珏的耳边,是以那声中不似先前的镇定,反倒是带了一丝慌张,便也是叫他听得一清二楚。
听到这声里头的慌张,东陵珏便发出了一声轻笑,只要是会慌,便说明这背后,一定有人操控。
至于那纸片人,见着东陵珏这一声笑,也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策,一下怒上心头,狠狠道:“殿下莫要高兴得太早,你以为,这夜游人便仅仅是如今这般模样么!”
东陵珏闻言,微微扬头睨着他,冷笑一声,沉声道:“你去换张脸,再来同本宫说话。”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