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在将实情都讲予哲别之后,便嘱托了他找回大单于的孩子,秘密抚养,切勿走漏风声。
她没有当众揭穿姜文君的兴趣,也对满都拉图换回自己的孩子没有多少期待,只是她知晓了这件事,总要有一些动作,才不会辜负卓尔泰舍弃一世英名的坦言相告。
平静的日子总是不会一往无前的过下去,在瞬息万变之间,娜仁却收到了小妹的书信。
不管是和解还是一如既往的咒骂,她都全部接受,只是信上那代表着婚宴的红字,还是气得她心脏都慢了半拍。
因为那成婚的请帖上,良人那一侧署名是:布日古德。
布日古德比她爷爷年龄都大,托娅疯了,是报复,是叛逆,她都得阻止这场闹剧。
琪琪格将水壶给她带在身上,身后还背着一张弓,一支箭桶,不像前几次那样告别时,给满都拉图留下什么话语,她只是朝着琪琪格挥了挥手,然后抄小路离开了营寨。
草原上的云总是压的很低,仿佛伸手可触,但她没有心思去留恋低垂的云,只想将鞭子再挥舞的快一些,好早一日到布日老贼的寨子。
甚至她已经想好了,直到望见小妹的那一刻,便立即放下宠溺,就算是用抽用拖,也要将她带离布日的身边。
长姐的威严,她从未行使过,就从这次开始吧。
。
草原上的部落都有自己的领地,娜仁在一脚踏进布日古德掌权的地盘时,迎面便见了一位熟人。
但这位熟人似乎比她更加兴奋,尤金骑在高头大马上,马尾处拴着一个俘虏,那俘虏被风沙糊住了脸,远远望上去,甚至看不清他的五官。
娜仁翻身下马,朝着尤金的马一阵风似的跑了过去,手起刀落,锋利的胡刀便隔断了那拖拽着俘虏的绳子。
“士可杀不可辱。”娜仁站在他面前,明明比他低上半截身子,可气势却丝毫不减。
还如他初见她那时一般,英姿飒爽。
尤金骑在马上,想着自己晨起仿照古老月氏族人辫起的头发,满头小辫儿在她眼里会不会觉得丑。
他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梳寻常胡人男子的发饰,又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如此在意形象有点害臊。
“这不是大单于的阏氏吗?”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从马上翻下来,黝黑的皮肤更衬得牙齿宛如一排贝壳。
一年未见,没想到再见面时是这样的场景。
而这一年,她夜夜入他梦中,从未忘记过。
“娜仁托雅,我们又见面了。”他炙热的目光贴在她身上,毫不避讳。
“请叫我名号。”娜仁别过头去,躲过了他赤诚的目光。
“颛渠阏氏?”尤金放肆的大笑几声之后,认真对她讲,“不,娜仁托雅,你就是你自己。”
娜仁不欲理他,本想翻身上马,背后却被带起的一阵风逼近,那被她救下的俘虏突然揽过她的脖子,将胡刀置于颈部。
“放我回女真族。”俘虏的声音沙哑,犹如两颗碎石在磨,让人听着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尤金脸上的调笑立刻收敛,接着,将士们就在这位布日古德单于麾下第一猛将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惊慌。
“挟持女人,算什么好汉!”尤金有些后悔自己方才跟这个俘虏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早知道就该将他一刀砍死。
谁能想到这俘虏已经奄奄一息了,还能垂死挣扎着迸发出这么大的力量。
“呵。”娜仁背后的俘虏冷笑了一声,靠近娜仁脖子处的胡刀突然又深了两分,血珠犹如盛开的花瓣,在她的玉颈处绽放,滑落。
“少罗嗦!”
“你别冲动!你要回部落,好,我送你回去。”尤金说完,将自己腰间赖以防身的胡刀解下来,扔在地上,然后小心翼翼的摸过来。
“呵,你骗谁。”俘虏看着他眼中由闪躲变为镇定,大吼了一声,“站住!再往前走一步,信不信我一刀割破她的喉咙?”
尤金听闻显然是被吓住了,他恨不能此刻那暴徒手里的刀是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娜仁听着他起伏不定的喘息,感受着心脏一声比一声强劲的跳动,瞬间抬腿,踢中了他身体最敏感的部位。
果然,那位俘虏双手护住身下,疼得冷汗直流。娜仁并没有给他更多的机会,摸出腰间的胡刀,朝着他的大动脉扎了过去。
随后抽出怀里的帕子,向后一置,只见那方帕子轻盈落下,随后盖在了尸体的脸上。
尤金有些沮丧,因为错过了这样在她面前表现的机会。
不过也有些确幸,因为她终究是活了下来,虽然不是毫发无损……
“你受伤了?”尤金走过来,从衣袍上扯下长长一条,本欲缠在她的脖子上,娜仁却接过了布条,但拒绝了他殷勤的好意。
“这算什么伤?”她轻笑了一下,然后将布条缠在脖子上,随意打了个结。
尤金看着她,只觉这个女人似乎强大到不需要男人,这样想着又觉得有点沮丧,跟她一同骑上马,朝着大营的方向走去。
路上,他有意无意的跟她攀谈起来。
“你叫娜仁托雅,有小名吗?”尤金跟在她身侧,随她的速度时慢时快。
“叫我名号。”娜仁头也不回的又提醒了句。
尤金不气恼,反而觉得她怪可爱的,“颛渠阏氏?这名号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听到他语气的笑意,知他不是嘲笑,娜仁还是有短暂的不悦。想来如今大单于的身侧又有了一位宁胡阏氏,便觉得自己珍惜这个称号有些可笑。
“没有小名。”
听见她简短的回答,尤金却从中听到了友善的信号,她似乎并不太反感自己的搭讪。
“那么以后我就叫你族长吧!”尤金为自己想出这个新称号欢呼雀跃,“别人都叫你娜仁,我也跟着叫娜仁有什么意思。既然你是札札族的继承人,我便叫你族长好了。”
“谁说我是札札族的继承人?”娜仁勒紧了缰绳,缓缓放慢了速度。
“啊?”尤金有些不解,“如今札札族的二小姐嫁给了我们单于,难道还要继承札札族的产业,为我们单于的势力壮大添一份力吗?那样大单于会忌惮吧……”
虽然竭力避免提起大单于,但他不得不承认,大单于非常忌讳草原上的部落明着或者背地里扩大势力。
娜仁听懂了,挥鞭催马,疾驰了几步,只想快一点见到小妹。
倒是尤金在身后仍旧孜孜不倦的继续跟她攀谈着:“族长为何突然跑得这样快?那次在帐前一遇,便佩服族长的箭法精准,一直想着有机会讨教……”
尤金还想再说,但娜仁催着马越跑越快,再费口舌也只有风声能够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