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几日的冷战,娜仁在请求他多陪一陪托娅之后,哈丹反而对托娅更敬而远之,唯恐避之不及,连带着娜仁也不去找了。
从前总在她眼前晃,现在望着她居住的木屋,也觉得心痛。
娜仁在军医那得知了哈丹伤口痊愈之后,稍稍安心了些,才带着托娅赶在晴空万里的时候出来晒晒太阳,又见有故人来。
“郡主,尤金将军来了,此刻正被单于的将士们堵在门外,我看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高娃匆忙禀告完,娜仁已经放开了扶着托娅的那双手。
然后丢下一句,“你照顾她。”
随后头也不回的朝着营寨外跑去。
初夏的风裹挟着原野上的花香,扑面而来。
娜仁走到门口时,由多铎将军带领的将士正手执长矛,和尤金带来的人马,手执胡刀,相互对峙着。
尤金骑在马上,今日只着寻常胡人的装扮,身上连铠甲也没穿,也不怕命丧于此,因为他知道族长舍不得他死。
“族长!”他忘记了让身边的将士收起兵器,直接从马上跳下来,一步接着一步,坚定的走向她,忘了自己是敌人将军的身份。
族人都被灭了,还叫什么族长?
娜仁看着他到了自己面前,扬起手,“啪”的一声,扇了他一个耳光。
那一夜的大火是他放的,母族的将士是他杀的,还有他曾答应过,替她照顾着托娅,现在托娅疯疯傻傻。
尤金凭白挨了一巴掌,侧过脸去,他没有可为自己辩解的话语。
他是布日古德单于麾下最得力的战将,军令如山倒,他没有抗命的理由。
其实这一巴掌落下,娜仁就后悔了。
并不是心疼打痛了他,而现在的自己像一个跟丈夫无理取闹的泼妇。
她有什么身份打他?
分属于不同的阵营,大家各司其职罢了。
娜仁这样想着,又觉得有些后悔,掌心附上被她打过的侧脸,下意识的抚了抚。
这一暧昧的举动,被从后面走过来的哈丹尽收眼底,娜仁用余光瞥见他清瘦熟悉的身影之后,想要让他彻底死心,故意想自己半个身子都靠到了尤金的胸口。
“是我太冲动了,打痛了吗?”她靠在他耳边,吐气如兰。
“没有,族长教训的是。自从上次一别,我愧疚至今。”尤金被她突如其来的一靠弄得有些目眩,他有好多话要跟她说,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退下!”身后传来吼声,娜仁撩拨完,离开他坚实的胸膛。
哈丹巴特尔穿着从练兵场上刚回来的戎装,呵退了跟尤金对峙的一行人。
同时,站在尤金身后的将士们,也收起了兵器。
那因着她的陡然离开而略显落寞的胸膛,在尤金又望了她一眼之后,仍旧从她眼角读出暧昧的余温。
“尤金将军可是来下战书的?”哈丹将娜仁跟他的调情尽收眼底,只是此刻只能装作眼睛移到了别处。
“单于误会了。尤金见过单于。”
他是王,他是将,他理应行礼。
尤金行了军礼之后,继续说道,“我们单于派我来请八夫人回家,前几日跟单于耍小脾气,拌了几句嘴就跑出来了。”
尤金说完,只见娜仁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阴鸷。
但是哈丹知道送她回去无异于叫她去送死,可他仍旧巴不得那个姑奶奶赶紧滚。
“既然是我长姐的小妹,这事就交由娜仁处置吧。”哈丹说完,已经做了请的手势,将他邀请进了营寨。
尤金带着人走进来,虽未见声势浩大,依旧引起寨中将士们的纷纷侧目。
他们不会忘记,就是这位将军,杀了他们的兄弟和手足。
。
议事帐内,娜仁坐在胡榻上,尤金规矩的坐在一方矮凳之上。
“方才在营门外是我逾越规矩了,我不该动手打你。”娜仁抿着唇,这一次正式道歉。
“你只不过是布日古德的一把尖刀,一个冷冰冰的杀人机器。我打不过他,拿你出气算什么本事。”
娜仁有些灰心,无法掌控自己的情绪给她带来深深的挫败感。
她从不想做无理取闹的女人。
被扇了一耳光的尤金,却依旧平静如水,深情款款的开口说道,“族长,那一巴掌,你别放在心上。”
“我不是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我对族长有着很深厚的感情。”
尤金的话说得很慢,无需事先排演,只需站在她面前,望着她那一双眼睛,感情便会如潮水般流淌出来。”
“我很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离开布日,才酿此大祸。布日从不把将士的命放在心上,连同我也一样。他老了,愈发糊涂。甚至让我们互相厮杀取乐,说要用活人炼盅,在刀剑中活下来才能成为大将军,跟他共享江山。
族长,其实我很早就想到你身边,只是一直不得机会。”
娜仁回忆起来,她的确告诉过尤金,要降自己可以,但不要现在降,因为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满都拉图。
“所以,你此次过来不是要带托娅回去?”娜仁微微惊讶。
“当然不是。”尤金笑了一下,露出两只可爱的小虎牙,“就算我要带,族长也不会让我带走她。”
“我是来投降族长的,不知您可愿末将将功赎罪?”
娜仁回想起那一日的厮杀中,若不是尤金竭力护着,她怎么能够全身而退。
而她的母亲,也不是死于尤金的刀下,在她母亲死后,尤金才放了那一把大火,好让札札族残存下来的数人,在火势的遮掩下,能够仓皇逃窜,保全性命。
要兼顾着布日的命令,又要保护好她的性命,维护着她的至亲。
她不知道他有多难。
“族长,我不是故意疏忽照顾小妹的。只是布日的占有欲强,猜忌心重,平日里我们这些将士跟他的夫人们根本没有见面的机会,更不要说照顾她了。”
“对不起,族长。”他没有完成她的嘱托。
“尤金,难为你了。”娜仁看着他内疚的眼睛,其实说抱歉的本来应该是自己。
对于她打他的那一巴掌,娜仁更觉得愧疚。
“族长,不要这样想。我知道你经历和至亲分离,必定痛苦万分,性子倔强,始终一个人忍着。可是,我想给你依靠。”
“族长,你在我面前可以不用那么坚强,可以跟我发脾气,使小性子,不用在乎我的感受。”
他说着,随即将她揽在怀里,“我是你的小狮子,也是你的猎犬。我可以给你依靠。”
娜仁抱着他,她太需要借一处肩膀来靠一靠。
永远都是所有人都需要她,依赖她,可是她也需要人安慰,需要被温柔相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