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仁虽未抬头看他，却能够感知得到自己冥冥之中躲过一劫。
有风呼啸而过，帘子落了地，娜仁才缓缓起身，去看胡床上阿木尔依旧睡得很香甜。
她才放心一些，动作轻盈的躺在他的身边，生怕吵醒了他。
这一夜她睡在了哲别的帐子里，哲别睡在满都拉图的帐子里，哈丹睡在她的帐子里，几个人各怀心事。
满都拉图本意是叫哲别回去喝酒，但他根本没备任何酒，他知道娜仁不喜欢她酗酒，便狠了狠心把酒戒了。
眼下看着哲别到了帐子，只给他一杯温水，任由他坐在毛毯上，自己则是心烦的走来走去。
“哲别，我还是想杀他。”
话一出口，本以为哲别会劝，会沉默，但他却坚定的应和了一句，“那就杀！”
大单于想杀谁就杀谁，这有什么关系？
哲别又不是圣母，如今他这拖着一口气苟延残喘的身体，都是拜哈丹所赐，他不去报仇，有人替他报仇，他还阻止不成？
“有什么办法可以名正言顺的除掉？”
总不能直接拉到院子里鞭尸，毕竟才封了将军，那样不仅会弄得人心惶惶，场面上也不好看。
“末将有一计。”哈丹再没有力气练武了，但兵法不离身，也让他习得了不少阴险诡诈。
“给他五百精兵叫他去攻打汉朝，就说后面有援军，但援军迟迟不到。等他死了，再把他的尸体拖回来。”
哲别说完，满都拉图微微惊讶，不过又担忧了句，“倘若他真的打败了汉朝当如何？”
“不会。汉朝不乏有骨气的将军，一定会殊死抵抗。莫说给他五百，就算给他五万铁骑，也打不到长安城。”
满都拉图略略沉思，上一次他倾其所有去攻打汉朝，也几乎功亏一篑。
汉朝没有那么好打，让他去尚且不能收复，派哈丹去就等于叫他送死。
“他若投降了汉朝该如何？”
“不会。”哲别知道真话刺心，但他还是说了出来，“阏氏在这里，他不会离开。”
满都拉图的脸又阴了几分，复又问了句，“娜仁若去救，当如何？”
“不会去救。阏氏不会让自己身处险境，如今任何人都不会让她拿性命冒险，因为……”
哲别犹豫了一下，还是顶着也许会惹怒他的风险，说了句，“因为她的孩子。”
她已经是母亲了，她不会像从前那样冲动不计后果。
“好！那便这样办！”
满都拉图的杀意没有消退分毫，那个没有看清脸的幼小轮廓在他的脑海中总是挥之不去。
甚至……他想杀了那个孩子……那个娜仁和别的男人翻云覆雨之后爱的结晶。
但是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便觉得自己太过残忍和泯灭人性，孩子何其无辜。
罢了，一切都是他的错，不该让孩子来承担。
。
哈丹在娜仁的帐子里睡了一夜，天不亮又要准备到军帐里听命。
除了大将军哲别有矮凳可以坐，其他人都是一站站一天。
已经连续站了一段时间，他仍旧脚力不佳，也在心里暗自佩服其他的将军常年在马背上征战，怎么帐中听命站立良久，如同吃饭饮水一般简单。
只是其他将军都不要个座儿，他便更加不敢。
“如今草原已然统一，爱卿们接下来有何打算？”
满都拉图将将开了口，牧仁自然是憋不住的，“当然是去打汉朝，皇帝轮流做，也该咱们大单于一统江山了！”
冒顿倒是比他理智的多，也清醒的多，脸上露出粗犷的笑，大咧咧的说了句，“我看还是建座漂亮的房子，多娶她几个婆娘，就像汉朝皇帝老儿那样，选妃！”
“匈奴女人个个膀大腰圆，哪有几个美的，选妃怕是比打仗还要累。”牧仁不屑的回敬的句。
冒顿瞬间不服气了，“胡说八道，咱们阏氏就美若天仙，跟神女下凡似的。”
这样没脑子的话，他却是故意说的。
他知道很尴尬，可哈丹死了，就不尴尬了。
他想让哈丹死的心一点也不比大单于少。
牧仁则是真的没脑子，见有人跟自己抬杠，更加急了，“阏氏好看，那也是因为她长得像汉人，那小鼻子小眼睛的就跟从江南水乡里出来似的。”
哲别知道两个人僭越了，当着大单于的面对阏氏评头论足是大不敬，即便是背后也不行。
他轻咳了两声提醒，牧仁和冒顿立刻跪在地上。
满都拉图倒是心情很好的样子，示意二人请起，然后望向一言不发的哈丹。
“哈丹将军意下如何？”
“回大单于，末将以为可以招贤纳士，聚拢天下英才，再度伐汉。”哈丹行了军礼，恭敬的答道。
满都拉图爽朗的笑笑，然后摆了摆手，“我不是问这个，我是说你觉得匈奴女人好看，还是汉朝女人好看？”
哈丹未曾联想到他会提这样的问题，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他在试探些什么。
只是他喜欢娜仁从来不是因为美貌，便胡乱答了一个，“末将眼拙，同其他几位将军意见一致，觉得汉朝女人好看。”
“好！”满都拉图称赞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将牧仁和冒顿的争执重提了起来。
“我瞧着冒顿和牧仁说得没什么错，我确实该选妃了，但匈奴女人好看的少。不如这样吧，哈丹将军，我给你五百兵马，你去把汉朝给我打下来，然后我去汉朝选妃，封你做草原上的大单于。”
他的语气严肃而认真，没有丝毫玩笑。
哈丹也知道，这不是他一句“末将无能”就推脱得了的。
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只是没想到屠刀落下得这样快，这样迅速。
“末将遵命。”然后他跪下来，行了军礼，领了命。
不就是去打汉朝吗？
不就是十死无生，要让他客死他乡吗？
干脆把心一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他知道他可以失败，但是不能投降，也不能求援，只得战死沙场。
他只是担心娜仁，心疼那些陪着他赴死的无辜的五百名将士罢了。